昭宁长公主哼道:“就你话多。”
听着主仆二人对谈,谢青章原本冷淡的眉眼柔和许多。他进了内堂一楼,顺着木梯而上,登上二楼,见着正歪倚在坐床之上的昭宁长公主,温声唤了“阿娘”。
昭宁长公主只是嘴硬罢了,见谢青章难得这般乖巧,心里软了好几分,不欲再拿乔。
怎晓得,谢青章接着又风轻云淡地开口:“阿娘积食之症可有转好?”
闻言,昭宁长公主刚软了的心肠,立刻硬得像石头,柳眉倒竖。
“浑小子,莫要再琢磨坏心思。今日暮食,我要吃烤羊肉,绝不喝粥!”
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打龚厨子随母后去了终南山,她便再没用过那般可心意的吃食。而前日府中来的那孟厨娘,做了诸多佳肴,一道道都极为美味,惹得她停不下来筷子,以至于到了半夜,腹中积食难耐,疼得冷汗都出来了。
这桩事怪不得那厨娘,但也着实丢脸面,故而昭宁长公主没让静琴声张,暗中唤来府中医女诊治。
不曾想最后还是被谢青章看出了破绽。
昨日暮食时,他当着昭宁长公主的面,让仆役撤去桌案上的大半鸡鸭鱼肉,又责庖屋另做清淡粥品,配以可口小菜和一些时蔬。
昭宁长公主现下念起昨晚没滋没味的暮食,面色还隐隐发苦。
当初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克星,平日万事由她,一到要紧事就变得说一不二,强势得很。
她这不就是一时忘形,贪嘴而已嘛,也不晓得说句好听的劝慰一番。
若当年生下的是个乖巧漂亮的女儿多好,遇到这事,定会热热乎乎贴过来,一边用小手帮自己轻轻揉腹,一边软着声音劝自己下回莫要贪嘴……
啧,这哪有不应的!
阿娘自是什么都听乖女儿的!
只可惜……
扫见面前杵着的大活人谢青章,昭宁长公主的美梦瞬间戳得稀碎。她挑剔地上下打量一番,深觉自家儿子除了一张脸长得不错,剩下种种是半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性子又冷,话也不多,还不懂风月,一心扑在公事上。
这么无趣的郎君,哪家年轻小娘子能瞧得上?
越打量谢青章,昭宁长公主就越发忧愁。
没有贴心的女儿也就罢了,这乖孙女怎么瞅着也没个影子呢?
昭宁长公主叹了一声,却在无意间瞥见谢青章右手拎着的一捆油纸包,忽而来了兴致。
“章儿,你手上是特意给阿娘买的吃食?是蜜饯?还是红豆糕?”
“是国子监食堂做的月饼。”谢青章与之相对而坐,将一捆月饼放在两人中间隔着的桌案上。
一听此言,昭宁长公主顿时有些兴致缺缺,又倚了回去:“就是你们国子监那难吃到全长安都晓得的食堂?算了,你还是自己留着罢,阿娘就不陪你了。”
谢青章慢条斯理地拆开上头细绳,将六个油纸包在逐一手中过了一遍,挑出两块摸着就与其他不一样的月饼。
昭宁长公主看他这番动作,闲闲地扯了下披帛:“今日送回来的是你舅舅赐下的月饼?啧,看来没了龚厨子,宫中御厨做的糕点真是无甚可夸,甜得齁人,腻味极了。”
谢青章“嗯”了一声。
明知昭宁长公主前日积食后,近日在被自己逼着调养,下朝后却敢一如往常让杜昉将糕点往回送,就是算准昭宁长公主瞧不上这些,碰都不会碰一下。
谢青章手很灵巧,不一会儿就将装着酥皮鲜肉月饼和冰皮月饼的油纸包打开,并排摆在桌案上。
鲜肉月饼,圆乎乎的,呈略扁的饼状。它躺在油纸之上,静静往外散着油酥香,随之而来的似有若无的肉香。外皮泛着淡黄色,正面烤出了蜜一般的金黄色,煞是诱人。经过一路颠簸,外皮掉落些许碎渣,落在油纸上,看着让人觉得怪心疼的。
与之相邻的冰皮月饼,外皮洁白,恍若冬日落下的雪,隐约能瞧见里头内馅的颜色。正面印着团花,包裹着中间“花好月圆”四字。晚风拂过,带来一抹江米的清甜香味。
昭宁长公主瞧得眼睛都发直,下意识坐正,伸手就想要直接取来吃,却不曾想中间遇到了拦路虎。
谢青章虚虚以手相护,不慌不忙地开口:“我记得方才阿娘不是说,要让我自己品尝,绝不会陪着?”
此话一出,昭宁长公主颇有些脸热,恼怒地哼了一声,重新倚了回去,揪着手中披帛不放。
她口中说着“本宫不稀罕”“谁晓得你们国子监食堂做的吃食能不能入口”,而一双凤眼却不受控地往月饼处黏,显然馋得紧。
谢青章摩挲着油纸边角,低声笑道:“国子监食堂半月前新来了一位掌勺庖厨,正是前日来府中的孟厨娘。”
闻言,昭宁长公主捏披帛的手一僵,终是耐不住诱惑,坐起身来剐了谢青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