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事务繁多,更别说宁清歌已连休两日,于是将叶流云等人送走后,宁望舒来不及将盛拾月送回府中,便已中途离开,赶至府衙忙碌。直到申时,才得脱身回府。人刚踏入府内,就招手令侍人上前,问道:“殿下如何了?”那侍人行了个立,而后摇头叹气道:“殿下还在难过呢,和小荷花待在池边回廊里,已经有好一会了。”宁清歌眉头皱了下,便往大步往那边走。刚至回廊,便可透过白纱帘,望见里头情形。那祖宗正倚着摇椅,和小荷花排排坐,一大一小低着头,双手捧着个有些焦黑的圆饼,表情都恹恹,时不时啃两口饼,又因为饼太硬,啃不下来后更惆怅。宁清歌本有些担忧,结果却被逗笑。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在为叶流云、叶赤灵的离开而难过,还是为了饼太硬而痛苦。“殿下,”宁清歌往前走了几l步,开口喊道。盛拾月抬眼看她,哼哼两声就表示回应。小荷花乖些,站起来喊道:“夫人。”“都让你喊姐姐了,”盛拾月抬手就去戳小孩的脸。也不知道这家伙和谁学的,总是规规矩矩的,完全带不偏。小荷花偏头看她,当即就喊了声:“殿下。”也就是嘴上规矩,实际一身逆骨。盛拾月撇了撇嘴,伸手去拽宁清歌,直接将人拉到身前,要她侧坐在她腿上。宁清歌自然不会反抗。摇椅摇晃了下,又被盛拾月用脚蹬住,没拿饼的手,十分熟练地往对方腰间一揽,半边身子都压到宁清歌这儿,蔫蔫道:“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宁清歌并未回答,反而看向她手中的饼,问道:“这是?”提到伤心事,盛拾月和小荷花齐刷刷叹了口气,又把头低下去,要哭不哭的,看起来十分可怜。宁清歌不明所以,只道:“这饼看起来有些干硬,殿下还是少吃些,以免积食难受。”盛拾月捏了捏手里的饼。她往日最是挑嘴,就连最寻常的米饭,都是千挑百选的精米,更别说旁的,若是觉得味道不行,再饿都不肯咬一口。可看那饼,外壳发焦,里头看起来也不软,唯独能夸的是外面的花纹,还算清晰,勉强能看出是个月饼。“不行,我得吃完,”盛拾月摇了摇头。小荷花终于为她解释,说:“这是赤灵姐姐学了几l日才做出来的月饼,本来打算在中秋夜那天端出来,给我们品尝。”听到熟悉名字,盛拾月眉眼一塌,更难受了。宁清歌摸了摸盛拾月的脑袋,表示安抚。小荷花只当做没看见,又道:“但赤灵姐姐怕自己做得太差,让我们吃坏的肚子,就没有拿出来。”怪不得这两人现在抱着月饼啃。宁清歌无奈,手落在盛拾月颈后,温凉指尖轻轻抚过她骨节。说完,小荷花又啃了一口月饼,她这几l日刚开始换牙,门牙、犬牙都空荡荡的,只能用剩下的几l块牙,艰难地磨出一点渣。有点滑稽的好笑,又有点心酸。她年纪还小,往日都是跟着叶流云、叶赤灵睡,和她们两人晨起习武,到点送至学堂,久而久之,关系自然好。因此事,她昨夜还哭了许久,叶流云、叶赤灵怕她再难过,今早送行时,还特地不吵醒她,悄无声息就离开。“赤灵姐姐的手艺真差,”她可怜兮兮地抱怨了句。旁边的盛拾月附和着点头,然后两人同时咬了口月饼。旁边池塘全是枯枝残叶,在水面留下参差不齐的影,亭上架起的竹筒有水流淌,顺着竹筒小孔往下,形成一道清凉雨帘。摇椅摇晃些许,发出尖锐咿呀声,旁边的粉裙小孩皱着脸,将月饼放下。旁边的盛拾月身着浅色道袍,抱着身穿绯色官服的宁清歌。三人模样都极好,站在不远处望去,便觉得这一幕像副精心打磨而出的画卷。不过很快,小荷花就站起来,拍拍手就看向盛拾月,问:“殿下要喝蜜水吗?这月饼太干了。”盛拾月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摇头,说:“叫其他人去拿就好。”小荷花叉腰就道:“不行,流云姐姐和赤灵姐姐说了,她们不在的时候,我要照顾好你。”她说完就跑,生怕盛拾月拦她一样。而盛拾月呢,心里头更难受了。她抱着宁清歌,就往对方怀里埋,又闷闷道:“我想她们了。”到底是从小粘到大的朋友,又不是孟清心那种胡闹之后还回来的,南疆既路远,又战事不断,归期实在难以评估。“想谁了?”宁清歌突然提问。盛拾月不明所以,仰头看她,泛蓝的眼眸透着股幼猫似的可怜。宁清歌眉眼柔了又柔,本打算说出的话语在舌尖绕了几l个弯,而后又止住,拿起帕子,在她唇边擦拭,无奈嗔道:“脏东西。”盛拾月正难过着呢,心里虽知宁清歌并没有责骂自己,可眼眶却红起,现在脆弱得很,经不起半点打击,尤其是最亲近的人的责骂。“宁清歌!”她扬起声调,没有半点威慑力的生气。另一人自然不会忽略她的情绪变化,连声道:“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我错了,嗯?”她道歉得极快,可耐不住那位祖宗脆弱。
委屈起来就是这样,你不哄吧,她心里难过,但不会哭,只是抹了抹要冒出来的眼泪,装得坚强,可要是哄了,那眼泪就和决堤似的,接连不断地往下落。盛拾月现在就是这种情况,眼眶周围的桃粉晕染开,水雾就在眼角凝聚,汇成一颗颗晶莹水珠,噼里啪啦往下落。哭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抿紧嘴角,然后用宝石似的眼眸瞪着宁清歌,装出一副坚强的倔强样。直叫人心里发软,无法责怪,之前想好的招式都没了作用。双臂勾着盛拾月脖颈,将她往怀里抱。宁清歌柔声叹气道:“怎么那么爱哭啊?”见这人还不哄,盛拾月又气又委屈的,眼泪珠子啪得又掉下一颗。宁清歌低头吻她,她就偏头躲开,硬气得很。“小九?”她轻声喊道。盛拾月咽了口气,憋出一句:“你喊谁?”这个时候倒是厉害了,就和被主人逗急的猫似的,不管你怎么喊,它都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你。但这并不是没有办法,通常只需要将气鼓鼓的小猫往怀里一抱,又亲又哄一遍就好,这种祖宗,只不过是气性大,实际好哄得很。宁清歌抬手一推,便将人压到摇椅上。摇椅受重力,顿时摇晃起,还没有来得及停下,另一人又压下来。“不生气了好不好?”宁清歌仰头吻住她唇角,尝到咸涩的滋味。盛拾月还想偏过头,却被宁清歌捧住脸,落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那动作极温柔,凝视着盛拾月的眸子水濛濛的,容貌清雅,眸光却柔妩。“我错了。”她们额头相抵,眼眸对视。“小九,”宁清歌拖长语调,两个字也能念出千回百转的调。盛拾月眼睫轻颤,泪珠又掉下一颗,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结果却嗅到一丝荔枝香气,她愣了下,继而不可思议地看宁清歌。那人没有盛拾月的脸皮薄,只贴了贴盛拾月的唇,笑着说:“没办法,我们小九太可爱了。”哪有人会在对方哭得厉害的时候动情。盛拾月咬牙切齿,哭着控诉她:“宁清歌你好过分!”带着哭腔的声音总是格外含糊,便显得稚嫩。另一人毫不犹豫地承认,然后撬开对方的唇齿,再一次重复:“是小九太可爱了。”滑落的眼泪落在相贴的唇间,被轻易碾碎、化开,掺进这个甜腻的吻中。竹编的椅子摇晃,偶尔会有发丝绞入其中,在无意扯起时冒出细微的疼,只是不等恼火,就被更温柔的感受抚去。衣袍渐乱,指尖在发丝中穿梭,呼吸交缠在一块。盛拾月还没有停止哭泣,每次都是这样,一哭就难以停下,即便注意力被吸引,也止不住眼泪的掉落。这样的结果就是盛拾月烫得很,眼泪是烫的、鼻尖是烫的、脸颊也是烫的,就连触碰的唇也是烫的,带着咸涩的潮气,烫得惊人。“小荷花等会还要过来,”盛拾月勉强挤出一丝理智。“那你快一点,”宁清歌牵着她的手往下,声音暗哑。秋意萧瑟,清风拂过水面,掀起层层波澜,水帘嘈杂,发出淅沥沥的水声。更远处的残荷歪斜着,落入水中,与湖面飘荡的黄叶撞到一块。误以为是食物掉落的鱼,用力摇起尾巴,咻一下得冒出水面,张开嘴去咬叶子,然后又愤愤吐出,在水面冒出一堆气鼓鼓的泡泡。游在后头的同伴悠然摇着尾巴,像在嘲笑它一般。——咿呀、咿呀。摇椅吵闹得厉害,不怪它如此,毕竟是两个人同时压在它身上,总有些抱怨。衣袍还在,总归是在外头,不如房间里自由,两人都有些克制,就连声音都被刻意减弱一半,只在盛拾月耳边回绕。盛拾月不知想起什么,便突然踩着地面,用力摇晃着竹椅。这样的方式果然省力,就是水声更大,不怎么好控制力度。宁清歌呼吸一滞,紧紧抱住盛拾月的脖颈,轻蹙起眉头,像是难耐又像是催促。眼泪再落,这一次是在宁清歌的眼角。呼吸散乱间,她一次又一次地吻着盛拾月的脸颊、耳垂,反反复复道:“别想、小九。”“小九想我。”不过很快,这些话语都随着水声破碎,变作声声呜咽。盛拾月尝到其中便利,便不肯轻易停下,将那可怜的椅子推得不停,只是苦了宁清歌,拽着她衣领的手紧揪又落下,反反复复。声音传到远处,又止住。小荷花端着两碗蜂蜜水,仰头不满地看着对面侍人,说:“我要进去给殿下送蜂蜜水。”侍人表情为难,又不好与她解释,只能挤出一句:“你先等一会……”“为什么要等,殿下不是口渴了吗?”小孩倔强,很难劝走。侍人头疼得很,欲言又止道:“总之你先别进去,殿下与夫人有事在忙……”小荷花很生气:“你让开,我要找殿下和夫人。”她补充了句:“我的月饼还在里头,也要取回来。”那侍人抹了抹额头的汗,心中大喊流云、赤灵两个人的名字,面上却只能强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位新祖宗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