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稔站起身,迎着暮色,视线缓缓下移,移到谢宴池的腰间,那里被衣物遮掩,丝毫看不见里面的伤势。
可从外表看去早没有当初半死不活的模样,整个人都活蹦乱跳的。李知稔惊叹,自己的手艺居然如此精湛,第一次缝人便如华佗在世,果然非凡人矣!
李知稔见他模样,心道二人已经约好,井水不犯河水河水,也就并未在意。
他眼神淡淡的,步伐轻缓,见到李知稔也是一笑,只是那抹笑多少带点轻蔑:“这个时辰不是刘娘在在授琴?姑娘怎么反倒舞刀弄枪起来?”
李知稔道:“我不通琴艺,待着也是无趣,便出来了,又见此处闲僻,就进来走走。
在家中时,经常与父亲上山遇到野兽总不能束手就擒,学了一点防身的功夫,如今闲来无事,舅舅是往何处去?”
谢宴池没说话,眼皮一抬将李知稔扫了个通透,才道:“姑娘谦虚了,我见姑娘的架势,真是好功夫。”
李知稔这时候还听不明白,那就是全天下第一愚人:“舅舅什么意思?”
谢宴池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漠:“我只是希望昨日姑娘说的都是真话。”
李知稔一愣,誓言随口就来:“若有一句虚言,五雷轰顶天打雷劈。”
气氛陡然凝固。
“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尽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双丫髻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像一只刚出窝的小兔子。
“出什么事了?”李知稔向前一步,离谢宴池稍远了一些。
小菏是云夫人拨来伺候她的侍女,年纪不大,性子跳脱可做事细致,话也不多,并不像其他人一般好奇云柏水的往事,李知稔最喜欢这种人,多做事少说话。
“刚刚小杏来回话,说有人找姑娘,长那么高,那么壮!还拿了姑娘的珍珠钗。”小菏踮起脚试图拔高自己,双手大开大合地比划了一番,脸上满是震惊。
李知稔倒是波澜不惊,点点头表示知道,想来是前几日的未名心。
谢宴池冷不丁地靠近李知稔:“姑娘身边的奇人异士可真多。又是身怀武艺,又是收买人心的,在下都自愧不如。”
“舅舅多心了,前几日出门恰巧遇到恶霸欺人,顺手帮了个忙而已。”李知稔也不是毫无脾气,一句两句也就罢了,怎么还讽刺上瘾了?
她转头道,她看着谢宴池近在咫尺的脸,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今日想来是过来答谢的,这便叫做知恩图报。”
果然,谢宴池面如沉水,并不答话,而是朝着小菏道:“起来吧。”
李知稔看去,原来是小菏跑来见并非李知稔一人,正低着头给谢宴池这个舅老爷请安。
小菏直起身朝着李知稔说道:“姑娘,我让那人等在西厢,姑娘若不见,我便去打发了。”
“不用,我这便回去了。”李知稔摆了下手,她又转过身看着谢宴池,欠了欠身子,终究还是说了软话:“舅舅可千万不要多心,云娘并不是那么意思。舅舅有宏才大略,向来不拘小节,怎能在这种小事上留心?”
说着说着李知稔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几乎能想象到自己棺材板的颜色,但又转念一想不至于吧,心眼就这般小?况且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也没哪里不对吧。
谢宴池面无表情:“走吧。”
走至中途,她转过身,看见谢宴池还站在原地,正直直地看着她。
离那日过去并无多久,这时候来做什么?一阵凉风吹来,冷嗖嗖的,李知稔脚下生风,走得急快。
她一进院门便看到未名心站在廊下,正抬头看着那一枝半月玉兰。花瓣莹白如玉,如同天边的白云误落凡尘,但仔细看去便会发觉一些花朵将开未开,甚至指甲盖大小的花苞都已经发黄枯萎。
从别处挖来的树,即使养护的再好,也不免会有些倔强的小花,兀自凋落。
未名心看到李知稔,连忙上前行礼。李知稔抬了抬手,示意不必,随后便问道:“怎么在外面?可是出什么事儿?进屋说吧,外面怪冷的。”说完转头看向小菏:“去沏茶来。”
“出什么事?怎么这个时候来?”李知稔问道。
未名心塌着腰坐在对面,绞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眼李知稔,似乎眼睛有些红,但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见她不说话李知稔打量起她,未名心确实并非中原人,头发泛着黄,如同波浪般一卷一卷的,估计是嫌麻烦,被她用一个方巾扣着。五官轮廓很硬,好像一拳能把人攮死,但如今却梨花带雨,泪水涟涟,真是让人……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