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府大牢,两个时辰的审讯并没有使得二人开口。地上黄色稻草被鲜血浸染,官员们难忍腥臭脸上仿若猪肝色。谢礼却是不觉,依旧细细擦拭着茶杯。
张志和讪讪道:“大人,你看这……”
话还未说完,那名瘦弱男子强撑着大骂:“来呀,以为老子怕你们。我什么都不会说。”
谢礼“啧”了一声,终于放下茶杯,掀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他似笑非笑道:“不说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要死的。”
语毕,他将手中的茶杯随手一扔,正正嵌如那人伤口之中。只见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再吐不出一句话。与他同行的另外一人始终一言不发,无论什么刑具用上都仿佛是一尊石雕。
张志和听到这话冷汗却是淋淋向下:“大人,不能私自处理吴国人。”
“哦?寻常人是不能,但是我可以。可对?”谢礼是笑着,眼中仿却佛淬了冰霜。瘦弱男子听了这句话,愤恨、畏惧、狠毒一一在他脸上闪过。
“不过,”谢礼话音一转,“新年不宜见血,今日到此为止。张大人,看好他们。”说完,他踏着地上的污秽向地面走去。
牢房过道的灯早已熄灭,从这之上的路伸手不见五指。谢礼摸索着墙壁,跌跌撞撞向前走着。吴国人——这三个字像是某种梦魇,许久未发作的头痛此刻又发作起来,朦胧间他仿佛听到那年鼓号作响、箭矢迸发,血流成河。
“谢礼,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仿佛一汪泉水将他带离这甩不掉的梦魇。他深呼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走出了牢狱。
“桃应红,你没走?”看到面前人焦急的神色,他笑了笑,忽然觉得身心俱疲。
“我……”桃应红不知说什么,她答应了要帮达瓦康泰救人,因此在方才她早已将周围地形了然于心,本想等谢礼离开后动手,只是……
那人的话不可尽信。她与谢礼的关系是如何暴露的、金秋村与吴国有何关系、吴国人猝然出现在景朝是何居心,桩桩件件满是疑点。
更何况,那人当街刺杀。他想杀的到底是朝廷命官还是谢礼其人,仍有待定夺。秦露等人已移交万福医馆,依旧沉睡不醒,大夫查不出明因。桃应红望着谢礼,心中满是踌躇——是自己救人完成约定,还是告诉谢礼?
“怎么光看着我不说话,生气了?”谢礼拂去桃应红身上一片落叶,眸光微闪。她身上的松针,城内可不常见。
桃应红闻言回神,莫名道:“生气?”想到在牢中谢礼赶人那一幕,心中某处的火气渐渐复燃,她没好气地说道:“是啊,大人明察秋毫,哪用得着我。”
“大当家,我左臂疼,头也疼,可否送我回去?”谢礼调笑道,目光牢牢定在桃应红身上。
这是谢礼第一次如此称呼自己,桃应红心中微动,却不等她回话,谢礼身形微晃,像是要一头栽到地上。
“谢礼!”
“少爷!”
卧房内,秋大夫诊断片刻,柔声安慰面前这两个六神无主的人:“无事,梦魇发作。平日的汤药都按时喝了吧?”
富贵抹泪道:“喝了,都喝了。”
桃应红无言叹气,若是都喝了怎会是如此。她亲眼见到谢礼明面上应着富贵,转头便将汤药倒入花盆中。显然大夫也不信,他沉默了一瞬,对桃应红说:“姑娘,老夫有事询问。”
桃应红:“好。”
二人见不生渐远,隔着门窗隐隐约约传来谈话声。富贵不明所以,正想靠近门偷听之际,谢礼撩起眼皮。
“少爷,你醒了?”富贵见谢礼嘘声,压低声音道。
谢礼:“桃应红她今日,有何异常吗?”
“今日府中我捡到一张字条何一张手帕,上面点名要桃姑娘。桃姑娘见到那手帕脸色大变,备了马便出门。好像是往春山的方向。”富贵斟酌地说道,倒是没提桃姑娘嘱咐自己不要告诉少爷的话。
“字条上是什么?”谢礼问。
“桃应红,金秋村。”
金秋村?是那一日拦截自己的村子,桃应红确实与他们有所交情,手帕应是她手下那名女子的。具体还是等她与自己开口罢了,想到这里谢礼自嘲一笑,怎么就认为她会与自己倾诉呢?
凭那一日她酒醉、而后装聋作哑吗?
谢礼捂着胸口,颇有些无力。他本想除夕夜将那一日与桃应红挑开,探查她的心意。
万没有想到一茬接一茬,先是遇刺,又是吴国人。春城不与吴国接壤,当年立下的盟约仍在,吴国人却在这座小城刺杀朝廷官员。其背后,定有更深的阴谋。
等这段时日过去,再与她详谈二人之间的事罢。空气中传来草药香,谢礼抗拒地闭上眼,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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