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怎么样?她们睡下了?”
“嗯。殿下,末将今日有一事不明。九姑娘底细尚未摸清,殿下为何晚饭时要刻意带她去和那二人见面?”
“正是因为拿不准她的底细,才要猝不及防地让那二人见她一面。”
“这九娘第一次出现,就是在杨毅平和杜其康为孤准备的接风宴上。虽然后来知道她是许崇德刚认回来的私生女,但许家在湖州,想必不会越过杨家行事。趁着九娘还未有动作,让那二人见她一面,如果她真是杨家安排来的一颗棋子,看到孤这么短时间就如此宠爱于她,他们神色间定有讶异。”
“不过,就今天晚上的情况来看,他们三人并不认识。而且,”容铮回想起自己抱着九娘与杨毅平擦身而过的瞬间怀中之人的微微颤抖,挑了挑眉,“总觉得那姑娘比本宫还要更恨杨大人一点。”
只是,若不是杨家的棋子,那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外人绝不可能知道的朝堂密辛?
“对了,你刚刚听她们在屋内都说了什么?”
罗珩上前,把容铮走后九娘和小蛮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
“你是说,那个丫鬟也不知道九娘跟东宫有什么关系?”
“是,这一点末将也觉得奇怪。按照南梦馆中人的说法,九姑娘从未离开过湖州,和她身边的丫鬟一起长大形影不离,虽是主仆更似姐妹,两个人之间不该有这么大的秘密。”
“那刚才小蛮问了她为什么要掺和本宫的事,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是,但九姑娘的反应很是奇怪。。。”罗珩看了眼容铮的脸色,斟酌着用词,“末将觉得,她关于东宫,还有朝堂上的事,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非常笃定。”
“她虽然没有告诉小蛮为什么要接近殿下,但是说了。。。”
“说了什么?”容铮看罗珩吞吞吐吐,心下不禁莞尔。说实话,他知道九娘可疑,但眼下她形单影只住在芙蓉阁,再怎样也不至于危及根本。
“她说,二皇子人面兽心,殿下才是大历唯一的希望。”
穿堂风吹过水榭,三两只乌鸦从树梢上匆匆飞起,在一片寂静的庭院内留下了几声喑哑鸣叫。
罗珩抱拳躬身垂立,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容铮极低的声音。
“哦?那阿珩你觉得呢?”
“末将不懂这些,身在其位自当谋其政,末将身为东宫侍卫长,自当以东宫马首是瞻。”
容铮看着自始至终把头垂在高抬的臂弯阴影里的罗珩,脑海里响起他刚才说的,九娘和小蛮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不该有什么秘密。
那自己和罗珩呢?
容铮一直知道,罗家把罗珩放到自己身边,既是为了向东宫效忠,更是对自己颇有期待。只是后来母后和舅舅相继离世,威国公府势微,而自己这许多年来,又实在是辜负了太多人的期待。
容铮还记得当初大家一起在文华殿进学时,其他几位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都看不起没落国公府的一介庶子,明里暗里排挤罗珩,容铮气不过,为他出了很多次头。
直到有一次武场比试,明明罗珩已经稳操胜券,但杨家几个旁支子弟背地里下黑手,最后搞得罗珩受了重伤,而自己为罗珩跟杨家那些人打的头破血流,也以御下不严被父皇问责。
那个时候容铮很是自责,在东宫亲自照料罗珩月余,甚至为此错过了五军演武会,也就是那天,罗珩对自己说了一段话。
在容铮的记忆里,那是罗珩唯一一次跟自己说这些。
他说:“殿下,阿珩的伤自有医正诊治,殿下今日不该不去演武场。杨家鲁家,那些宵小之徒敢这样对我,他们意不在我,而在殿下、在东宫。阿珩理解殿下的苦衷,但事已至此,唯有更强才能破局。”
“父亲离世后,大哥蹉跎在漠北苦寒之地九死一生,罗家在朝中无人。姑母走前让我凡事以殿下安危为重,阿珩此前从未说过,但今天一定要说,希望殿下凡事也能以自己为重。”
“阿珩既然要做东宫的利剑,必能护自己和殿下周全,殿下理当顾全大局,博闻强识,成一代英主明君。”
容铮记得自己当时只是问他,如果放下这些,只作为和自己一起在皇宫夹缝中长大的兄弟,他对自己有什么希望。
罗珩说,那就只希望殿下能好好活着。
如今一晃数年过去,纵然自己自暴自弃一蹶不振,朝堂内外也渐渐罕有人支持太子一派。但罗珩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站在自己身前,就如他所说,一直做好东宫的一柄利剑,让自己好好活着。
容铮知道罗珩的失望,也知道自己佯装不知得过且过了这许多年。只是在今天晚上,他听到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说自己是大历唯一的希望,突然就很想知道,那罗珩呢?时至今日,他还会对自己抱有希望吗?
还有更多的人呢?杨家在如日中天之下突然行将差错,是否也有更多的人和自己一样,在无边夜色中,倏地抓住了一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