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我不明白。”季马不解:“难道你觉得汤力在骗我们?不,对人类的真诚是写进在役人工智能的底层逻辑里的,你要猜疑它吗?”
“这不是猜疑,这是推论。”谭真一摆手:“而且,我也不认为汤力说了谎。”
就像汤力有奠定其思维的底层逻辑,无限游戏也遵循着一条隐藏规则:不会出现高于轮回者能力的难题。
所谓“副本难度与轮回者属性划等号,A级副本是给平均属性在A以上的轮回者准备的”只是流传最广泛的说法,不能说它是错的,但更准确的是“副本难度会主动适应轮回者属性”。
这也正是谭真避免收集卡牌提高属性值的原因,只要他的数值够烂,他就能在低分区一直无障碍地浑水摸鱼下去;相反,如果他身上带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攻击卡牌,那么生成的副本目标可能就需要他用上这些卡才能活下去。
因此从理论上来说,就算轮回者顶着一身EF左右的初始属性,两手空空不带一张卡地走进SSS级副本,他也能找到一条通往胜利的路线,但那会是苛刻至极的、需要将其本人应变能力、硬实力与幸运发挥到极致的唯一生路。
据谭真所知,除了他以外还没人真的这么尝试过,因此知晓副本弹性规则的人少之又少。这里还涉及到一个安全感问题,即使知道了多带卡牌会增加变数,大部分轮回者还是会选择抱着一套变身成半兽人+金刚狼爪的卡组进去而非赤手空拳。去赌副本难度的下限,而不是挑战自身水平的上限,这是人的本能。
话说回当前的副本,即使中途莫名其妙调整了副本难度,这条潜规则也依然适用。如今他们还不确定能否找到登陆舱,找到了又能否在死于辐射与干渴之前修好它,但副本内一定存在着某条通往胜利的路线,而方向他已然知晓。
就像推理小说不能在最后一页才揭露凶手有双重人格一样,无限世界也不会出现毫无头绪的解谜游戏,所有线索早已告知,全看他如何拼凑出一副完整的图案。
所以……虽然听上去非常荒谬,但他还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推论。
“你记得我们在船上看到的那只小白鼠吗?”
季马点点头,他记得博士给他们演示的好玩的实验,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老头还是十分难过,但他仍然不知道谭真要说什么。
“我认为船上的人没有死,而是以那种形式继续存在着。”谭真说:“那就是我们的幽灵访客。”
灵魂打印机里逃出的小鼠在仓储层冰冷的地板上狂奔,它穿着人工合成材料的骨骼和皮肉,里面却装着一个真实生物的灵魂。它弓起脊背,痉挛地嗅探着空气,在它背后,一个灰眼睛的青年拿着圆盘形状的仪器追赶过来将它吸附在上面,吱吱尖叫五官变形的仿生小鼠就这么被他拿捏在手中。
“这是一种较为安全的打印方式。”谭真复述着当初博士的话:“还有另一种不需要在计算机中建立模型,但容易出岔子的灵魂打印机,是在强磁辐射环境中将一定密度的纳米机器人加速到光速,对着样本穿透过去——”
岩滩上散落的空集装箱。
超越光速的蛀孔跃迁。
玫瑰星云炽热的恒星风。
肉身一瞬间死亡的船员们。
一切的条件都满足了,宇宙在此刻对着他们按下快门。
幻想中的闪光灯晃得季马用力甩了甩头,他下意识反驳这个可怕的猜想:“可是如果他们被打印了……那相纸在哪呢?”这男孩对老电影的涉猎让他熟练运用这些比喻:“博士打印老鼠的时候用的是一块雕刻成老鼠形状的原型块,这地方可什么材料都没有。”
“有的。”
虽然两人此刻高谈阔论着,但现实中他们只是并排蜷缩在荒芜石窟中的两个形容狼狈的人而已。这星球贫瘠到一览无余,谭真抬起手,指向远处一条穿过岩滩的胶质河流分支:“就是‘河水’,那些液体硅。”他右手中似乎还残留着抓住仿生小鼠时的触感。“博士用来做原型块的就是类似的材料。现在想来,虽然净水器分析不出里面杂质的成分,但那应该是不断自我增殖的纳米机械。”
季马一时悚然失语了。
幽灵访客没有躲藏,只是他们一直对它视而不见。
那条在雷电激发下五光十色的河流,那条从休眠蛋爬出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河流……
里面或许拥挤着六百一十四名枉死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