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离开了。四个人更尴尬了。程末小声喊:“哥哥。”宋煦阳避开他的目光,答道:“嗯。我也先走了。”杨柳说:“心心,你带小末先进去坐吧。小末,你哥哥今天是伴郎,还有挺多事情要他帮我。”程末点点头,被陈雨心拉着往宴会厅里走,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又一头栽回了肚子里,不安分地东撞一下西撞一下。陈雨心拽着他耳语道:“程末,我觉得哥哥好像不太高兴……”“是吗。”程末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跟着陈雨心入了座,眼神却一直在四处搜寻宋煦阳的踪迹。宴会厅最前方的舞台上,几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孩在拉小提琴。大屏幕上,杨柳和新郎的婚纱照一张一张跳出来,照片上的杨柳温婉美丽,新郎也果真有一张帅气的脸,细看会发现,他生的一张亚洲人的面孔,瞳孔却带着浅浅的蓝灰色。宋煦阳一直跟在新郎身边,不时地和他说着什么,又转头和宾客们说话。程末和陈雨心坐在一起,同一桌的一个阿姨热络地把桌上的冰可乐拿了两罐,用转盘转到他俩面前,说:“天热,孩子们喝饮料!”程末喝不了冰饮,又不太好推辞,拉开了拉环象征性地泯了一口,心里正在犹豫,一个服务生拿着暖水瓶过来,要给桌上的热水壶添水。程末侧了侧身,给她让出一个位置,等她走了,程末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水杯也加满了热水,而刚刚摆在面前的那罐冰可乐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程末一怔,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去找宋煦阳。而宋煦阳依旧在宴会厅的另一端忙碌着,仿佛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他们之间隔着熙熙攘攘的宾客,隔着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像隔着重重的山和海。程末的座位紧挨着杨柳的大学同学,听到他们聊天,这才知道,新郎是杨柳和宋煦阳在新加坡留学时的同学,是新加坡和英国的混血,中文不大好,宋煦阳便当了伴郎,一直跟在他旁边帮他应付一项项繁琐又喜庆的中国传统婚俗。一直到仪式结束,婚宴时间过半,宋煦阳手头七七八八的事情才总算告一段落,过来入了席。他在摆着“大学同学”牌子的那一桌坐下,刚好在程末坐的“亲友”那一桌旁边。宋煦阳一入座便脱掉了西装外套,把领带也向下拉得松快了些。他撕开餐具的一次性包装,用开水烫了一遍,然后低头扫了两眼,把座位下剩的半打啤酒都拖到了自己旁边。席间,有不嫌事儿大的男生调侃:“宋煦阳你喝了多少了,是不是对新娘子旧情难忘,借酒消愁啊!”宋煦阳笑笑:“扯淡!”新郎和杨柳碰巧敬酒敬到这一桌,新郎疑惑地问:“what’s‘扯淡’?”宋煦阳醉醺醺的,想了想,答道:“youightknow‘吃好喝好’?”新郎一听“吃好喝好”四个字,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嘻嘻地操着一口南腔北调的中文对一桌人说:“okay,大家,扯淡,扯淡!”大家爆笑。“你们就别欺负他这个半吊子中文了!”杨柳微微红了脸,抿着嘴把新郎拽走了。宋煦阳在众人的嬉笑之中又起了一瓶啤酒。程末的座位和宋煦阳几乎是背对着背,见证了没有酒量的宋煦阳喝掉半打啤酒的全程。他实在忍不住,扭过头去,劝道:“哥哥,你少喝一点。”宋煦阳正把刚打开的酒往玻璃杯里倒,手里的瓶子晃了一下,泡沫一下淌了出来。他抓了几张餐巾纸胡乱按在桌子上,说:“没事。不用管我,好好吃饭。”散了席,程末再次鼓起勇气,想找宋煦阳说话,又被一桌亲戚绊住了。陈雨心妈妈哪里知道程末的心思,只顾拉着他问长问短。“程末,阿姨记得你当年跳过一级是吧,多好的孩子,从小就求上进。”“阿姨,没有的,我高考考得不好……”“心心她爸有时还念叨你呢,当年真是可惜了。不过你们都年轻,以后路还长呢,不然你过两年考研就往北京考吧,和心心在一起了也能帮着阿姨督促督促她,将来你们就留在首都好好发展……”“妈,你晚上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陈雨心越听越尴尬,忍无可忍地打断了陈妈妈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而程末这边,眼看宋煦阳歪歪扭扭从隔壁桌站了起来,就要走了,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宋煦阳落在座位上的西装,几步赶上去扶住了他。“哥哥,”程末说,“我今晚回龙城。”“嗯。你……路上注意安全。”宋煦阳把自己灌得七荤八素,咬字都咬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