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煦阳。宋煦阳在哭。程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无助的、脆弱的哥哥。他一步步走过去,走向那个背影。他从哥哥身边经过,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在宋煦阳面前半蹲下去。宋煦阳抬起头,满脸是泪,他醉醺醺地看着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面前的弟弟,一把搂住了他。“末末,别走,让我再做一会儿梦。”程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任由宋煦阳把眼泪鼻涕擦了他一身。“我想你。末末,我好想你。”程末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哥哥。宋煦阳走路走不出直线,程末搀着他好歹出了酒店,拦车回家。“哥哥,你住哪里?”宋煦阳报出一个小区的名字,程末不认识,求助地看向司机,司机师傅一张发福的脸,胡子拉碴,四十出头,看样子是个老手,他点点头:“地方我倒是知道,不过你们这醉成这样,不会吐我车上吧?”程末不太敢打包票,宋煦阳抢答:“没醉。”师傅挥挥手:“罢了,上来吧。我刚好要交班,顺路。”程末庆幸还好哥哥还没醉到连家都不认识。两人上了车,师傅说:“后座有矿泉水,要喝就自己拿。”程末道了谢,想回身给宋煦阳拿瓶水,可宋煦阳紧紧抓着程末的手不放开,程末试图脱身,又不忍心使蛮力,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只好干巴巴地找话题:“哥哥,明天有工作吗?”宋煦阳摇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然后整个人都凑了上来,像个受了委屈的狗狗似的往他身上脸上蹭,都要把他的眼镜蹭下来了。程末心里一软,只好让宋煦阳靠在自己肩膀上,一手安抚地摸了摸哥哥的脸。司机在后视镜里见他们两个腻歪在一块儿,咧了咧嘴。程末顿时脸红,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一句:“这是,这是我哥哥……”“你们现在的小年轻啊,我见得多了。”司机师傅按了几下车上电台的按钮,换了一个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这种事情,说不清的。谁规定男人不能喜欢男人了?”电台里在放张国荣那版的《当爱已成往事》,胖乎乎的司机师傅摇头晃脑跟着轻轻地哼:“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总算回到了宋煦阳住的公寓。宋煦阳一开门就往洗手间闯,抱着马桶吐得人事不知。程末帮他拉开领带,解了衬衫胸口的扣子,在身后一下一下拍他的背。程末拍着拍着,心里陡然酸了起来。他想起小时候那些难熬的夜晚,哥哥也是这样拍着他,守着他熬过了痛苦的药物反应。宋煦阳吐完,一脸懵逼地坐在洗手间地上。程末立刻拧了一条热毛巾,转头要帮他擦脸。宋煦阳躲了一下,口齿不清地嘟囔:“别!脏。”程末不理,拢过他的头,细致地把脸和脖子都好好擦了一遍,又接了水来给宋煦阳漱口。打理了这一番,程末把宋煦阳从地上拉起来,半扶半拽地弄到了床上。醉意沉沉的宋煦阳栽在床上,昏睡过去。程末怕宋煦阳睡着时又吐,给他把枕头垫得很高,又回洗手间找了一只小盆过来,放在了床头。做完这一切,程末站在床前,神情复杂地看了宋煦阳半晌。想了想,还是取来了一套干净衣服,再次把他扶了起来。宋煦阳迷迷糊糊睁了眼,见是程末,又蹭过来要搂他。程末半就半哄:“哥哥,换衣服。”宋煦阳听话地蹬了两下,踢掉脏裤子,程末立刻把家居短裤给他套上。“哥哥,你挪一下。”宋煦阳便挪了挪腿,他醉得妈都不认识,力气使不对,几乎整个身体都贴在了程末身上。程末努力平息着心跳,飞快地帮宋煦阳把裤子提到了腰上。换上衣时,程末又看到了宋煦阳胸口的那颗痣。朱砂痣红得刺眼,又在无声地诱惑他。程末赶紧移开目光,囫囵地把一件干净的背心套在宋煦阳身上,然后重新让他躺下。“末末,末末别走……做梦。”宋煦阳嘴里胡乱地念着,人一沾枕头,又睡过去。程末拉开毯子给宋煦阳盖好,心里都是哥哥胸口那一滴鲜艳的红色。他觉得自己后背蝴蝶骨上那颗一样的痣得了什么蛊惑,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程末迅速离开床边,逃得远远的。程末回头去收拾干净洗手间,打量起宋煦阳的住处。宋煦阳住的是一套小户型的单身公寓,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里一张灰色的两人座布沙发,白色茶几。开放式的小厨房没有一丝油烟的痕迹,冰箱上用磁贴贴着一周的备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