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陆汀正要一掌劈在女子颈后,女子忽地挡住了他的掌风,凌厉果决。身子却依旧端坐着,动也未动,大红盖头上的金色流苏穗子轻轻荡了荡。
陆汀察觉到情况有异,眼前的新娘子并不简单,立刻出手强攻。
两人拳脚相接,身手迅捷,难以辨清动作,引来轿子微晃。
女子端坐着接连挡下他几招,陆汀见状不妙,再打下去只会惊动旁人,只好出声打探,“姑娘是何人?”
女子沉默不语。
“看姑娘也不像是和那淫贼一伙的,在下只是想摸清那帮人的底细,借这花轿一用,望姑娘见谅。”
盖头遮挡下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仍未出声应答。接着指了指软榻一角的一叠衣物,向陆汀示意。
陆汀看了看女子,狐疑着走上前,伸手拿起那一叠衣物,抖开,当即脸色黑如锅底。下一瞬,转过头来,咬牙切齿,一副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模样。
那是一身丫鬟的衣服,束腰、裹胸一应俱全,这女子竟叫他穿上!
“你让我穿上这衣服扮作你的丫鬟?”陆汀狰狞地一字一句问道。
女子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理所当然的沉默让陆汀火冒三丈。陆汀登时想什么也不顾,怒扁眼前人三百回合,管他是男是女。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陆汀飞给女子一记眼刀,转过身去气鼓鼓地穿上那粉色的留仙裙。接着取下发簪,将头发披散下来。
孟若渔在一旁看着女装的陆汀,捂嘴偷笑起来,现在的陆老鬼俨然一个俏丽的小丫鬟,未搽脂粉,更显清秀,难辨雌雄。
陆汀眼含幽怨地在新娘身旁坐下,别扭地僵坐着。女子也并不言语,两个人皆是沉默,静静地守株待兔。
轿夫休整结束,重新抬起花轿,只听得窗外一个轿夫小声嘟囔了一句,“嗨呀,这轿子怎么重了许多。”
“老李,你可别想偷懒了,赶紧走!”打头的轿夫五大三粗、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应道。
没被发现。陆汀轻巧地抬起轿帘的一角,又再次放下。
一行人又继续浩浩汤汤行走在静得诡异的山间道上。
走了半刻钟,轿外骤然响起一阵躁动声。四周隆起的山坡之上涌下来六、七个蒙面的黑衣人。打头的是个独眼龙,一只眼没了瞳孔全是浊白,挥着大刀,咔嚓一声将抬着嫁妆的粗扁担当中劈断。出声吼着,“上!劫下新娘子!”
一群人吆喝着冲上来,大肆砍杀,一时间轿外一片惨叫,鲜血四溅。轿夫们四处逃窜,有些成了刀下冤魂,有些趁乱逃过一劫。
见此惨状,陆汀当即起身,打算救人。下一瞬,却被身边的女子拉住衣袖。
女子摇了摇头,示意陆汀跟他出去。
仍是一言不发,陆汀不禁怀疑女子可是个哑巴。接着,就势被女子拉下轿子。
“啊——”女子突然发出一声粗粝的尖叫声,吸引了一伙劫匪的注意力。随后,拉着陆汀朝着东边跑去。
劫匪眼看新娘子逃跑了,顾不上追杀其他人,便集结了对伍,朝着两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两个人都穿着广袖罗裙,行动减缓了许多,不一会就看见了从身后追上来的劫匪。
女子戴着盖头,视野受阻,被脚下拖地的嫁衣绊了一跤,摔倒在长满杂草的山林间。
下一瞬,两人便被身后的劫匪用刀架着脖子擒住,跪倒在地。
“小娘们,跑得倒挺快!找死啊!”劫匪说着,伸出手臂挥出一巴掌,眼看着将要打在新娘盖头下的脸颊上。
陆汀当即一个闪身,护在女子身前,一个巴掌招呼在他的脸颊上,力道很大。陆汀忍不住用舌头顶了顶火辣辣的伤处,心想着,还好自己是个男子,皮糙肉厚,女子如何能忍受这一巴掌。
陆汀压抑着怒火,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反抗、不能反抗,此次就是为了进入他们的老巢,定要忍耐,不可露了马脚。
陆汀没有动作,只是一双犀利的鹰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劫匪。
看着不知死活的陆汀,劫匪不依不饶,打算继续教训这落入虎口却不屈服的羔羊。
另外一些劫匪也蠢蠢欲动,上前一把抓住了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揭下了盖头。
陆汀转身想要保护女子,惊鸿一瞥,一时失神。
风过林梢,晌午的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斑驳得散落在女子的身上,明明灭灭。霎时间,使这山川草木都失了色彩,做了陪衬。
女子肤色苍白清透,一双圆润的杏眸,眼尾搽着一抹殷红微微上挑,透着不似女子的坚毅。眉如墨画,面白如玉,鼻梁英挺深邃,鼻头却浑圆可爱。墨发如云,却不像普通新娘束着精致的发髻,而是绸缎般铺展在脊背,长及柳腰。朱唇贝齿,只是嘴角的口脂似乎没搽好,溢出一丝,头发也微微凌乱,鬓发散在脸颊旁,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凄艳的美。
凄艳,是的,陆汀这样想着,那样独特。即使温暖的阳光笼罩着女子,她却好似封在寒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