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人问,周慎就先骂了声娘,气道:“塔木个狡猾的老鬼,抢完了东西跑得跟兔子一样快。老子唾沫星子都骂干了他都不出来。”
“朝廷的那些人来了没?”
副将道:“还没到。”
大元帅周慎是个暴脾气,一听人还没来,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还他娘没到?!这群孙子属乌龟的啊?这都几天了?”
好一通骂完后,又问:“那今年冬天的粮草呢?说昨天会到,到了没?”
副将脸色不好,沉默片刻,说:“到是到了,昨儿夜里就送来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你属老娘儿们的啊。”周慎摘了头盔:“带我过去看看。”
说罢就往后头处走,等看到粮草的时候眉头紧皱。一片泥泞的空地上堆放着几个麻袋被积水浸湿了大半,喂马的干草被随意抛在地上。
周慎将佩刀递到副将手里,上前解开了几个麻袋,往里抓了一把,碎米裹挟着谷壳都算是好的了,剩下的都什么东西?
吃了能八天拉不出屎,喂猪都闲剌嗓子的东西拿给他们吃?
到现在,周慎连骂都骂不出来了。年年这样,一年比一年少。他的满腔的怒火全部化作心寒。
眼看着寒冬就来了,他们剩下的粮食本就不多,巴图部又跟饿死鬼一样接连来抢,西北大营的人还能活到来年春天吗……
“狗日的,这么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还死守在这干什么?”
“山匪都比咱们过的好!人家还顿顿有酒有肉呢!”
“咱们拼死拼活为朝廷做事,到头来他不给我们活路。就算有这些也撑不了几日啊……”
士兵纷纷开始抹起了眼泪,有的恨得牙痒痒,偏又什么都做不了,无从发泄最后只能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
“行了!都他娘的嚎什么!”周慎握紧了拳头,大喝起来:“你们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一个个的想反了天了是不是?”
“你们当然可以撂挑子不干了,但若人人都像你们这样,西北谁来守?”
周慎瞪着他们:“老子当年在魏老将军手底下当无名小卒的时候,跟着他去阳关打仗,一群人被那些蛮人困在那里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想过后退。怎么现在到你们这就开始鬼哭狼嚎的?”
“不就是没粮吗?那就杀马。马杀完还没有吃的,就他娘的把老子杀了吃!”
一群人静默无声,低垂着头。
周慎胸口剧烈起伏,望向天变落日,深吸了一口气,说:“朝廷不会不管我们的,我已经上书了,陛下也已经派了人来了,咱们肯定都能活下去。”
女娘的歌声自大厅传来,楼上的雅间里,萧荧剥了颗花生往手心里捏了捏,轻暗红的碎屑飘落到桌子上。
“老师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
在他对面坐着赵廷渊和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灰色粗布长衫上补着几块补丁,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看起来像是大病一场还没恢复过来似的。
他闻言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笑了起来,道:这些日子得空,就回来看看。”
太子之师姜升,在新帝登基半年后便离开了上京,连逢年过节都不回来。
萧荧上一次见他还是五年前。
“听说你让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去了西北大营,巴图部骁勇善战,对那的地形又熟。你就不怕吃了败仗?”
萧荧勾唇慢悠悠笑起来:“自然不怕。”
“你看人倒是没准过。”姜升话锋一转,说:“我回来时路过南边那群蛮子的地儿,见他们都在舟门关来回徘徊,估计是在等着看巴图部的局势。”
萧荧轻轻喝了口茶,“西北有周慎镇守,区区一个巴图部算不了什么。”
姜升挑眉道:“你别忘了,那可还有北凉和许多小部落。蝼蚁虽小,但可以溃长堤。”
萧荧沉默片刻,垂眼看向手中茶盏,“这仗若真打起来,还不知要打多久,如此劳民伤财,恐伤国之根本。”
姜升不置可否,又偏过头往窗外看。
前年南阳闹大旱颗粒无收,今年泊州又闹水灾粮食都在地里泡烂了,还有房屋修葺和流民安顿,眼下国库空空,确实是打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