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到这话,燕承锦那原本不善的神色却渐渐缓和了下来,依旧有些疑惑地打量了林景生一阵,轻声嘀咕了一句:“……当真不是你的儿子么……”
林景生愣了一愣,道:“什么?”
燕承锦自悔失言,忙把已经放缓了的脸色又绷起来,欲盖弥张地掩饰道:“你要收养侄儿,你自己决定就好。这是你的事,干什么要来问我。”他得知并没有刚才胡思乱想中的糟糠之妻寡母孤儿的情形,放下心来倒觉得自己有点想入非非了,如今虽努力表现得毫不相干,语气却缓和下来,话音里甚至还藏着一点小小的讪讪。
林景生听这话音便知道他并不是太过反对,至于燕承锦那假撇清,他也就笑了笑不当真,若是当真一直瞒着他下去,这位日后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恼。
果然燕承锦接着又有点不太高兴地道:“你要照顾侄儿,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林景生微微思忖了一会:“这孩子的身份有些特殊,实在不方便公之于众,我也不方便带着他。若不是这一次我碰巧遇上他身边的家仆,我和堂兄那边也多年不曾联系过了。”又轻轻地道:“纵然我有些别的事还没来得及仔细告诉你,但那都不是重要的枝节,我也从来不曾存心欺瞒过你。”
燕承锦结合着从皇兄那里得来的西陵去年的变动,隐约也能猜出林景生这个侄儿大约是王族里的漏网之鱼,如此林景生出身只怕也真应了皇兄所说,不过皇兄疑他助力于西陵新帝,却仍是无凭无借的猜测。
正想着,一抬眼见林景生正坦然地看着自己,目光中隐隐含着些信任与期待。
燕承锦迟疑了一会,叹口气不动声色地道:“那孩子既然年岁还小,寄住在别人家里总是多有不便,等办完了事回京的时候,就把他一起带回去吧。”
林景生见他虽然尽量表现得漫不经心,但他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做出这种决定着实是十分爽快利落的。心下不由得感激,拉起燕承锦一只手道:“多谢你。”
却觉得燕承锦手里似是握着什么东西,将他手掌翻过来一看,两人都愣了愣,燕承锦手里竟抓了一块鸡蛋大小的卵石,而他自己显然也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将石头摸起来的。
林景生轻轻咳了一声,一边去掰他的手指一边道:“你捡这个做什么?我总觉得你很想把它丢到我头上来。”
燕承锦心想刚才可不是很想揍你来着,不过他嘴上可不承认,松手任由手中石块滚进石滩中,扯开话题道:“你先别忙着谢我。话要说在前面,你这位侄儿毕竟是外来的身份,在浜洲这样的地方还好,你要带他到京城去,必然会引人注意。”别人不论,他上头那位皇兄,定然是不会视而不见的。不过林景生既然同意他这个回京的提议,想必已经权衡过其中的利弊。
“我知道。”果然林景生只是笑了笑,认认真真道:“你能够谅解,我还是要多谢你的。”
燕承锦见他笑得十分粲然,心里隐隐约约还是觉得自己到底是被他瞒了好久吃亏了,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不要给林景生好脸色看,哼了一声道:“别给我嘻皮笑脸,你不是说还有别的事没来得及仔细告诉我么?现在不就还有时间,够你说多少你就给我说多少。就先说说你那个侄儿投奔你的经过吧,反正现在不说,回京了皇兄也必定是要把他祖宗八代都翻出来的,你要是坦白得好,到时我能帮就帮。你要是再瞒着我,哼哼……”
很快天边就剩下一边红通通的晚霞,这么点时间确实也只够林景生将这经中原委说个大概。燕承锦见他有问必答态度十分诚恳,也就不急在一时。又使唤着他采了一大抱驱草的艾草等物,回去的路上就由林景生全抱着,他一点儿帮忙的意思也没有。林景生一边抱着东西,一边还要提醒着他小心些注意脚下。燕承锦听着他一再地叮嘱,也不怎么理会他,背过身去嘴角却忍不住要微微地向上挑一挑,不过脚下倒是慢了下来,一步步走得小心了许多。
他们离得营地也不远,几步路说话间看看也就到了。卫彻等人已经将火堆移到旁边,在碑生火地方重新铺上芦苇垫上厚厚的毛毯,这样夜里睡起来也暖和。
他一边做着这些事,一边却也留意着燕承锦那边的动静,见两人这一路走来情形有点不大对劲,暗暗琢磨着这方才还好端端手牵手的,这才说了几句话的工夫,难道是竟是掰了?转念一想真要这样倒如了万岁的意,但这两小口儿闹点别扭赌赌气什么的实在太平常不过。
他越看越琢磨,越是觉得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儿,心下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燕承锦努力对卫彻的目光做到视而不见,想起自己方才大胆放纵的行为,他还是很有点儿不好意思,自从回到营地之后也没怎么和林景生说过话,也不大好意思和别人插嘴,靠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几人聊了会儿天。他在船上这两日虽然多半时间都是躺着,但那是晕船所至,实在也没怎么休息好,听了没几句就觉得倦意上涌,又替林景生想了想日后那小孩子的问题,没一会儿就蜷进毛毯里沉沉睡了。
这一夜安安然过去。虽然露宿的条件简陋,燕承锦却难得地睡了个好觉,连日来憔悴暗淡的气色也好了许多。不过看到又要坐船,他多少又有点愁眉苦脸。
但这也没办法,一行人依旧上船行路。照着林景生的指引,沿河走了一段就岔上了一条并不起眼的小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