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知自己即将厄运临头,杨笑澜自独孤皇后去世后格外沉寂,不似尉迟炽繁去世那会儿又哭又跳,从表面看几乎没有半分悲伤的痕迹在,对驸马府内外的人比原先更加的客气礼貌周到,只是比原先变得不爱说话,常常是别人问三句,应个半句,那半句还通常是,“嗯”,“好”,“随便”,“有劳”。杨丽华、陈子衿与冼朝私底下提到她更是担心,这看起来太过正常,太过安静的杨笑澜,她们实在不知她是一时的心如死灰还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浪。哪怕是收到了裴笙特地传来的陛下欲暂时软禁笑澜的消息也没有使她有半分动容,她只是波澜不惊的哦了一声,道:“随他的便。”还是杨丽华再三谢了裴笙,为她的夫君这般冒险。裴笙走后,杨丽华还没来得及找杨笑澜好好谈一次,杨广竟来了。见了笑澜也不寒暄,只道:“四郎,尽快离开大兴。陛下想让你为母亲守陵,只待杨仆射将母亲的陵寝完工,就会将你送入墓中。”“是大兄负责营造皇后殿下的陵墓么,甚好。”杨广显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消沉没有斗志的杨笑澜,惊诧地望了他大姐一眼,道:“阿姊,不知汉王一直对陛下说了什么,陛下对四郎竟不满到起了杀心,加上最近外边一直流传着,四郎是阿修罗王,能保这江山社稷,故而陛下今儿才决定让四郎守陵。为了此事,陛下特地通知了杨仆射……”杨丽华按捺住心中的惊涛,决然道:“我这就去见陛下,求他让我夫妻去一边陲小镇。我倒要问一问他,想当初一再逼迫我再婚,就是为了让我一再失去丈夫么!”“阿姊不可如此冲动……现如今陛下他怕是不会听得进这话。你若执意去了,陛下恼了说不定连你一并治罪。”“治罪便治罪,若是笑澜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何意思!”没想到杨丽华这般斩钉截铁,杨广一时有些愣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劝说他那固执起来无人可挡的姐姐。这时,杨笑澜握住了杨丽华气得发抖的手,道:“陛下为了江山,又何惜一个女儿,公主不可做此无畏的牺牲。倘若公主不在,子衿、冼朝、若松、惊鸿,她们又该如何是好?公主还有娥英和小孩……”“可是……可是!”杨笑澜拍拍她的手,对着杨广拜倒在地,杨广忙将她扶住,她依旧行礼道:“此礼太子殿下请受了,笑澜愿为陛下的千秋守陵,只是,还请太子殿下代为照看府中上下,保她们安全。”“四郎,这一点,广必然做到。”杨广眼眶微湿,为杨笑澜的慨然所感。“多谢。”将杨广送出门后,两人默然回房。杨丽华再难自制,将几案上的茶壶茶杯尽数扫落到地上,怒道:“为何不让我去求陛下,兴许陛下就同意了呢!你怎么能够忍心,怎么能够忍心就说出这番话,让我眼睁睁着看着自己失去你,我无法做到。笑澜,你怎得可以……”将盛怒的杨丽华抱入怀中,惟有拥抱能使她稍稍平静下来,最后,这位大隋以端庄著称的公主在杨笑澜怀中哭道:“这一次,生同生,死同死。你休要说出个不字。”陈子衿与冼朝带着杨福、杨幺、若松进房时,地上一片狼藉,杨丽华的泪迹未干,一贯雍容的脸上又是愁又是怒,还隐隐透着无比绝望的感觉,一只手捏着手上的太阳纹戒指,指节发白。与杨丽华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情态。陈子衿招来侍女收拾一地的破碎,冼朝扯着杨丽华安慰。杨笑澜看着从羊同带回的酷似尉迟炽繁的佛像一言不发,待侍女收拾完屋子,关上了门,才将杨广和裴笙的话告知众人。众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冼朝咬牙切齿道:“昏君。”杨福道:“影痕随时可入随时可用。只要笑澜一声令下,驸马府上下愿与笑澜共存亡。”“影痕?”杨笑澜对后半句置若罔闻。“是,公主给那避世的村庄取了名字叫作影痕。”“此名极好,我很喜欢。公主真是有才。”杨笑澜看向杨丽华,面具下的脸笑了一笑,道:“从羊同回朝,听着路上的风声,我便有不祥之感,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皇后的……去世,给了陛下一个契机。有阿修罗王镇守,这江山便万岁了么?哼哼,真是笑话,只是,身为帝王,还是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故而,太子此来的目的,我不得不去怀疑。尤其是……尤其是公主说要进宫面见陛下时,太子的态度。太子对江山这般渴望,怎可能放弃这个机会,若说私交,他真与我好到这个份上么?我看倒是未必。若我真如太子所言,离开大兴,谁也不知我会被囚禁在何处,也许,到最后殊途同归,还是去给皇后守陵,守着这大隋江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