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也许在某一世里,她们有过相遇,有过幸福,有过一个女儿,将今生错过的都经历了一遍。也许就在笑澜隐瞒了真相的西蜀之旅中,她就已经将两人的某一世相遇看尽。最后,独孤皇后只是贴上了笑澜的唇,她渴望的,记忆中温润的唇。直到此刻她心里还是有着一丝犹豫的,这个人如今还是她女儿的丈夫,可是……她已然没有多少时日了,她的生命就像是永安宫中随处可见的一盏宫灯,幽闭一世,随时随地就会油尽灯枯,瞬间寂灭了。被独孤皇后赶回了家中,杨丽华不在,陈子衿与冼朝也不知去了何处,杨笑澜一个人坐在池塘边的躺椅上,想着独孤皇后方才话,想着那一年的冬天,她第一次见到盛装的皇后,她想的是,女王请鞭挞我。她从没有想过,一转眼的功夫皇后就将她的身份揭破,而自己和独孤皇后会走到今天的田地,就像她从没有想过,皇后会让她亲吻她,皇后的眼泪灼热、滚烫,流过她的脸颊,一直流到了她的心里。也许亲吻曾经在军营里的午夜梦回中有过,但没有一次会是像今天这般的黯然神伤,所谓销魂莫过于是。在晚风中,她细想过去的点滴过往,脑中纷乱,心里确是空空荡荡,空得就好像没有心的存在,仿佛在刚才的瞬间,心被独孤皇后的眼泪所消融了。此刻纵使各种回忆和想法在脑海中翻滚,她仍旧是茫然的。若这时候有人走近看她,定会发现,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她那曾经意气风发,嬉皮笑脸的面上,如今只剩下了无措。独孤皇后同她道,自知时日无多,又不愿笑澜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故而希望笑澜立刻离开,从此不要再踏足此处。独孤皇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笑澜,走吧。离开这里,回去。一语双关。夜里,杨笑澜终见到了杨丽华,杨丽华红着眼睛,显是哭过,说自己刚从母亲那处回来,子衿和冼朝去了大兴善寺。杨笑澜点点头,她无心问。抬眼间倒是见着了杨丽华手中的太阳纹戒指,杨丽华解释道,是独孤皇后将戒指给了她。两人一时无言,胡乱用了饭,沐了浴,均是和衣倒在榻上,像是在等待什么。天微亮,杨笑澜心口发疼,痛得一下子醒了过来。杨丽华忙起身看她,却看见一侧的青铜面具上有两行水渍,像是面具在哭泣似的。杨笑澜看着面具上的眼泪,手足发冷。没多一会儿,驸马府的大门被敲得乱响。宫里头有消息来,皇后崩了。纵使已有了心理准备,杨丽华一个踉跄,几乎瘫倒在地,亏得杨笑澜将她扶着。她流着泪,颤着声音道:“母亲,母亲她……”杨笑澜确是面如死灰,只觉喉咙口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第六卷人生如梦第一百五十回独孤皇后的去世对杨坚的打击是巨大的,安排完保存遗体的事项后,他独自坐在仁寿宫许久,连蔡容华与陈宣华都一并赶走。他在空荡的皇宫中回忆着与皇后成亲后的点滴往事,他惊讶地发现,这大半生的记忆竟已然模糊不清,残存的往昔碎片中,只剩下他曾为这个女人深深着迷过。她的睿智,她的韬略,她的从容,她的气魄,她不但是他的妻子,是一国之后,也是他的战友,他也曾能与之诉说心事,所以他给她的谥号是文献。道德博闻曰文,聪明澼哲曰献。可是……他的文献皇后却就这样撒手人寰了,丢下一个日益老迈的自己,让自己该怎么办?彷徨不过一瞬,杨坚却又暗恨了起来,在独孤皇后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日里,她竟没有让为人丈夫的自己守在她的身边,尽管她说陛下当以龙体、国事为重,但是他恨。他恨她在最后一刻还是以天下国事为己任,从没有露出过半分小女人情态,她从不曾示弱,哪怕……她就要离他而去了。他恨不知从何时起,皇后与他愈走愈远,甚至,他恨起了说动皇后让他收了蔡容华与陈宣华的杨笑澜来,那时兴许在杨笑澜的游说下,皇后就已不再在乎自己。是的,她不在乎。纵然他并没有如此的心细如发,但是他依旧可以感知到独孤皇后的不在乎。而这个使独孤皇后不在意自己的人,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杨笑澜。他想到杨谅曾经的抱怨,想到杨丽华的袒护,想到柳述说起过皇后的爱护,想到那流传的阿修罗王的传说,原本沉痛的脸越发阴沉起来这些年,耳边的风言风语终究发了酵,酿了果。杨坚终于站起身,命人将杨素和柳述召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