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太阳光艳得惊人,热意疯狂地、难以阻挡地在空气中爆炸开,穿透衣服投至他的皮肤,烤得他浑身发烫,仿佛连胸膛内的脏器都在冒汗。高温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这场突如其来、空前绝后的热潮让大家叫苦连天,成天窝在开空调的教室里,恨不能半步也不踏出去。上完课打饭回宿舍吃的那一小段路,也足够让他们出一身的汗。横竖大家都熟了,而且彼此都是男人,就算是最私密的地方也在上公共厕所的时候互相攀比过了,哪有什么不能看的部位。何觅的舍友回到宿舍就会抱怨着脱掉衣服,脱掉矜持,尽情在空调房下享受。赤条条的、仅穿着短裤或内裤的男生,在这空间里嬉笑玩闹,插科打诨。最初何觅有些不习惯。游家家教良好,游霄就算是在这样的夏天,也会把纽扣扣到最上面那颗,他是不习惯看同龄男生身体的,更何况大家都一起脱。但同住一间房,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不说这种天热的时候,他们晚上洗澡,舍友a喜欢在外面脱完了再进去,他也不是没看过,现在再来介意不免有些矫情。一个中午一个晚上,何觅也就习惯了。一个星期过去,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和脱衣服的舍友谈话。周五下午上完课,他搭公车回游家。他运气好,抢到了靠窗的座位,然而即便有风,公交车内乘客过多,开了一路,他还是不免热了一身汗出来。上了一天的课,难得能放松,回家洗了个澡,吃了晚饭,坐在床上休息,坐着坐着,他不知不觉间歪倒下来,就这样趴在床上睡了。梦里雾气弥漫,他在雾中挣扎地走着,前方有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他想要靠近、触碰,但越是近,他的身体就越发地热起来。他不由得想,如果碰到了,那他的身上是不是会直接燃起一把火来,把他烧为灰烬?照这升温的速度,并非不可能。但他没有丝毫停顿、迟疑,仍然执着地向前而去。到了能够看到那人真容的距离时,他如释重负一般笑起来。他颇有些期待自己将会看到什么,这样的期待甚至盖过了令他痛苦的热度,他将自己的手向前伸去,拨开浓雾,然后——他看到了裸体的游霄。何觅一瞬间从梦里醒过来,呼呼大口喘气。他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膛,心脏像是坏了一样剧烈跳动,跳得他血液加速,两眼晕眩。许久,他才缓过这口气。看手机已经十一点了,到了游霄回家的时间,他翻身下床,着了魔一样往楼上走,去往游霄的房门。“少爷回来了吗?”他问在楼梯上遇到的阿姨。“回来了,在房间。”房门只是关着,并没有反锁,他轻手轻脚进到房间里去,听见了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刹那间,他仿佛联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好不容易消退的热度再度窜上来。他咬了咬嘴唇,放轻脚步,慢慢地靠近了浴室的门。将耳朵贴上门,他听见水花从莲蓬头喷出落下、拍打到地面的声音,以及一点儿微不可闻的踩水声。没有穿着拖鞋时踩在水面上的那种粘滞感,而是更加清脆的、干净的、赤脚踩踏薄水的声音。咕噜。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同时听见了自己吞咽唾液的声音。何觅仿佛鬼迷心窍,就这样像个变态一样,在门上趴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偷听人洗澡是一件多没有礼貌的事,他倒吸一口气,光速抽回手后退两步。这脚步声被浴室内的游霄听到了,自己房间进了人,游霄自然要问:“谁?”“我,是我……”何觅忙不迭回答。“来做什么?”游霄又问。他自己也不知道来做什么,连瞎编个理由都做不到,张口结舌了一会儿,他慌忙回答一声:“没什么!”随后拔腿就跑飞奔出游霄的房间。他跑得几乎像是在逃亡,横冲直撞,脚步踏在地板上蹬蹬直响。阿姨没来得及问他做了什么,怎么跑得这么快,他就一下子冲进了自己在一楼的房间,脚步刹不住,手臂在门框上撞了一下,疼得他嘶声,之后又重心不稳往房内跌了两步,好巧不巧,腰又撞上了桌子。何觅疼得跪下来,膝盖狠狠磕在地板上,这让他身子又一歪,跌坐下来。他呆了好一会儿,爬起来,把房门关上,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膝盖,再掀起衣服看了看腰。就这么短短一小段时间,撞的地方已经泛起了淤青,短袖短裤睡衣也因此变脏了。何觅为自己的冒失叹了口气,手指松开,衣摆落下来重新盖住腰。他走到衣柜前,又忽然停住,似乎是思考了什么,接着就从里面拿出一套长袖的春装睡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