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天井里传来孩子的哭声,柳茜云连忙放下手里的绣花撑子,准备起身去天井里查看,却被许望俨轻轻按住了手背。
柳茜云看了丈夫一眼,又看了看天井,还是坐回了椅子上。
天井里,六岁的柳明珍,带着小妹和大弟小弟在玩跳房子。
小小一只布袋,灌上绿豆,缝上口,一个以白粉笔画在青石板地面上的房子,四姐弟已经可以玩得不亦乐乎。
明珍让着弟弟妹妹,总是先在一旁观战,等弟弟妹妹都玩得尽兴了,她才接过布口袋。
一岁多些未足两岁的小弟柳明辉已经会得走路,十分稳健,总喜欢跟在姐姐哥哥身后,希望早日加入到游戏队伍当中去。
只是明辉人小腿短,那格子于他,显得十分宽大,小东西如何应是跳不过去的。
明珍怕弟弟摔着了,着小妹明珠看着他,不料明辉顽皮,挣脱了姐姐的手,自己就要去跳房子。小妹明珠一时不察,等反应过来,连忙去拉弟弟的手。小小明辉不知是被拉痛了,亦或是不甘心,当场哭了起来。
明珍看见妹妹明珠嘟着嘴不说话,明辉又哭的天昏地暗,大眼轻霎,然后走到妹妹身边,伸手摸摸明珠的头。
“明珠,没事儿了,你去玩,这里姐姐来照看。”
柳明珠噘了噘嘴,最后还是听话地跑到一边玩木马去了。
明珍这才蹲下身,抱住嚎哭不停的小弟,轻拍低哄。
“明辉不哭,姐姐带你玩一次,好不好?说好了,就一次。”
幼肥小童想了想,才止住哭泣,伸出胖胖小手的两根手指,比了个“二”。
“说好了的,只玩一次。”明珍望着小小的弟弟,坚持。
胖乎乎的明辉又想了想,才不很甘心地点了点头。
明珍站在弟弟身后,将布袋交到弟弟手里,然后伸出双手扶住明辉的双腋,“明辉,扔。”
小小幼孩一扬小胖手,布袋就划出一道抛物线,掉在不远处的一格里。
“明辉,跳。”明珍给弟弟发出指令。
胖墩墩的明辉作势起跳,明珍顺势用力,双手抱起弟弟,跳过一格又一格。
明辉觉得有趣,“咯咯”笑了起来。
客堂间里的许望俨柳茜云夫妻两人,看见女儿这样懂事,双双微笑起来。
“明珍最懂事。”柳茜云极喜爱这个长女,从小已经教伊读书认字,习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
许望俨欣慰地点头,不枉家人这样疼爱这个孩子,伊的确是一个可人的孩子。
只是——
“明珍如今大了,总放在家里,同弟弟妹妹厮混,也不是长久之计。”许望俨征求妻子的意见。“我想送伊进书塾。虽然我们都受过教育,然则总不如先生来得全面。”
柳茜云认同颌首。“姑婆已经来问过,什么时候给明珍缠足。我们去年推了姑婆,说名珍尚小,还不想给她缠足。如今明珍已经六岁,姑婆说,再不缠足,以后吃的苦头还要大。”
说完,柳茜云望了一眼自己的一双脚。
柳家是徽州望族,最重规矩,这女子缠足的规矩,一路沿袭,及至她自己。那种将骨头紧紧包裹不使其生长的锥心之痛,她生受过。丈夫当年初进洞房,看见她一双被缠裹得畸形的脚,心疼地轻轻替她按摩足心,暗暗太息。
丈夫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柳茜云却心中雪亮,留过洋,接受过西方教育的丈夫再不想自己的女儿受这样的痛苦,所以第一次已经找借口推掉了姑婆。
“你若不方便出面,那么由我去替你向姑婆说项。”许望俨轻轻拉住妻子的手,“我们的两个女儿,都不必再受你受过的苦。”
“我怕姑婆不肯答应。”柳茜云心中不是不忐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