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弗一见着萧川,便攥住他的肩膀,还拿袖子抹着眼泪,问他:“十二殿下,您可见着十殿下了?你们是不是又编排了什么要来耍奴婢们?”
萧川一脸懵,他都还没睡醒,完全没明白这人是怎么回事儿。
里间纪昭仪听到动静,已是赶了过来。一看儿子的衣领都被拉脱了,上前就喝到:“哪里来的婆子,竟敢拉扯主子!你们都是死人吗,没见三殿下还病着?吵吵嚷嚷地。”
地上站着的几个宫女,都瑟缩地低下了头。来人是褚贵妃宫里的,他们哪里敢拦?
这时,萧川已然清醒过来,认出来人正是十殿下身边的奶嬷嬷邱氏。
邱氏弄丢了十殿下,已是六神无主,哪里还顾得上纪昭仪的怒火。再加上他们是贵妃宫里的人,一个小小的昭仪,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遂又拉着萧川的胳膊问:“十二殿下,您就告诉奴婢吧,您到底让十殿下躲到哪里去了?奴婢们若再寻不到人,等娘娘醒了,可是不得了的。”
萧川毕竟只有五岁,哪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知道胳膊被拉得生疼,便一个劲儿地往回拽,嘴里叫着:“我午后没见过十哥,你放开我。”
邱嬷嬷却不信,或许是不敢信吧。来的时候想着十殿下若真与十二殿下在一起倒好了,可眼下看来十二殿下不像是在说谎。那十殿下究竟去了何处?天知道,他们这半个时辰里,已经把能想到的地方都翻遍了。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
后面的她想都不敢想,惊慌下,手上越收越紧,只把小萧川捏得大哭起来。
旁边萧川的奶娘头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拽开了邱嬷嬷。
邱嬷嬷也不说话,被拽开后,转身拔腿就往外跑,连礼都未行。
这下算是彻底把纪昭仪给激怒了,即便她只是个小小的昭仪,平日在皇后贵妃面前,是半点儿不敢抱怨。但被一个奶嬷嬷当着自己的面儿,将儿子掐得吱哇乱叫,还扭头跑了?
若是这样也能忍,今后别说各宫娘娘了,怕是在宫婢内侍眼中,她都能被人踩着走了。
她拉起萧川的袖子看了看,胳膊上被拉扯的那一圈已是红肿一片。
也顾不得儿子还在哭,吩咐奶娘抱上萧川,带着人就直奔褚贵妃的未央宫而去。
行至未央宫大门前,却不见守门的内侍。纪昭仪便带着人直接进去了,方走了几步,就听见从殿内传来嘈杂地哭声。
毕竟是宫里的人,哪怕再糊涂,也知道此间怕有什么不好。再往前走,也不知是福是祸,待转身回去,心里又抓痒地厉害:也不知这未央宫里究竟出了何事?
驻足纠结再三,纪昭仪还是决定先不进去了。打发了同来的一个小宫女,让她进去听听消息,就带着萧川又回了启祥宫。
她在启祥宫里左等右等,等不到那小宫女回来,心里跟猫儿挠似的。正待再遣人去问,那小宫女急匆匆跑回来了,一身轻薄夏衫,后背腋下汗了个湿透,脸色惨白惨白地,活像撞了鬼。
纪昭仪一看她这神情,便知是有大事发生。见这小宫女还要行礼,一脚踢在面前的绣凳上,吼道:“别跪了,赶紧说,究竟怎么回事?”
小宫女站起来,一边拿袖子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哆哆嗦嗦地说:“回、回昭仪,十、十、十殿下溺水了,贵妃娘娘晕、晕、晕过去了。”
纪昭仪一听,“呼”地一下便从坐塌上站了起来。
“好好的,怎么就溺水了?”问完,还不待小宫女答话,又问:
“可救回来了?”
小宫女咽了口唾沫,稍稍定了定神,道:“奴婢是特意等到太医看了后才回来的,半个太医院的人都去了,陛下也去了。陈院正说、说十殿下已然。。。去了。然后、然后贵妃娘娘就晕过去了。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伺候十殿下的嬷嬷内侍都被杖毙了,十几个人,血流了半院子。。。。。。”
小宫女说着,想起刚刚看到的场景,身上不由地又连打了几个哆嗦,大热天的,竟冷得发抖。
纪昭仪慢慢坐下去,她倒不是怕,说来说去,这事儿到底与她启祥宫没有干系。她只是觉得,这宫里,怕是又要不平静了。
上次二殿下病薨,褚贵妃郁郁寡欢、要死要活,陛下不理朝政,上上下下闹了好一阵子。宫里整日死气沉沉地,那两年出生的几个皇子公主,连满月都不敢办。
主子娘娘们轻易不敢言笑,宫婢内侍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皇帝的霉头。
好在后来褚贵妃又有了十殿下,阖宫都松了一口气。哪成想这十殿下金尊玉贵地养到这么大,竟又溺毙了。
纪昭仪简直不敢想,等褚贵妃醒来后,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萧川站在未央宫的大殿前,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往事如烟,转眼已是十六年,未央宫里依旧草木葳蕤、花色灼灼。可在他心底,却滋生着一片隐秘的荒芜。
彼时五岁的稚童,何曾知道,命运的转折居然会来得如此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