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铮喝了一口茶,皱了下眉头。“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他两指捏着杯沿,嫌弃着搁置一旁。什么味,太苦。他就是一个打仗的,对朝廷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感兴趣。当年他从都城到北疆,何尝不是打的远离算计的心思。要问他如何作战,他倒还有话说。至于和人心打交道,他还是算了。“若你不是阿初的兄长,我也断不会同你说这些。”簌簌夜风声中,他的嗓音格外淡然。纳兰铮斜了他一眼,嗤道:“要我做什么事,你说就是。”虽然他对祁叙有诸多不满,但他自己也明白,都是对他拐走了自己妹妹那点气愤而已。能让他爹娘松口的,人品德行,肯定过得去。反正看他家那姑娘,就是非君不嫁的意思。到时候总会是一家人,对外人是该提防着,对他嘛——宽限宽限也无妨。再说,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久不在都城,但也从探子信中和舅舅口中得知过不少朝中政事。大皇子和太子谁登上了皇位,对卫国公府都不利。唯独祁叙支持的五皇子,与卫国公府没有利益纠葛。祁叙:“你回来带了多少兵?”“不多,就五百人。”纳兰铮回。他本来是打算独自一人回来的,但舅舅非说都城如今豺狼环伺,让他多带些人回去护他周全。祁叙从袖中拿出一张卷轴,推到他面前。“有何不解,看这张图一看便知。”纳兰铮在北疆调兵遣将已有好些年,一见那卷轴式样就知道这是布防图。急忙收进袖子里,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有仗可打,早说嘛!半个时辰过后,纳兰铮揣着布防图火急火燎赶回了卫国公府,一进屋就急切栓上了门。随手点了书案前的灯座,借着不算明朗的烛光仔细查看着卷轴。这卷轴上画的是宫城图,只用了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大致形状。如何藏匿,如何攻守,甚至连哪个地方布多少兵都写得清清楚楚。纳兰铮兴致上来,竟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他也不管架子上沉积的灰尘,在一众零乱的书堆中总算找到一张未曾用过的白纸,激动地摊在案上用作推演。时光寸寸流过。灯油随着时光渐渐消减,原本一指长的灯芯被烧得只剩下指甲盖长,昏暗的光打在纳兰铮手上紧绷的青筋上,他眼中的光却越来越亮。整个卫国公府沉入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之中,唯独这一处还亮着灯烛。“成了!”他握紧手掌,右拳撞向左手手心,面上显出长时间紧绷后的轻松。又在书堆里翻了许久,找出先前祁叙给他的卷轴,摊开一比。除却标识不同,两张图几乎一模一样。“啧,确有几分本事。”他原以为祁叙只是善于经营谋略,没想到在排兵布阵上也有两把刷子。以前倒是他小看他了。也就,比他稍微逊色那么一点点吧。纳兰铮合上卷轴,吹灭灯烛,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今夜无月,深黑的天空不见星斗,甚至连一丝风都察觉不到。整个都城沉陷于一片闷热的寂静,大明宫却灯火通明,宫女太监往来如梭,神色匆匆。谁都没想到,皇帝今夜会突然病危。太常寺的太医守在殿外,依次等候着传召。等众太医看诊完,天际已经泛起淡淡的蟹壳青。这偌大一个太医署,竟无一人治得了天子病症。殿中的咳嗽声整夜未停,龙床上的皇帝面容苍白,额头大汗涔涔。床边围拢着三两宫女,正为他细细擦拭着额上的汗水。皇帝伸出手,有气无力唤道:“来人——”“奴才在。”“去,把五皇子和祁叙叫来。”太监匆匆忙忙去殿外传话。殿外乌泱泱跪了一大群人,皇子跪在前头,为首的太子肃然站着,将身上的轻佻收敛得不露分毫。在一众皇子后面,各宫妃嫔们手执绣帕低低啜泣着,哀哀切切,暗中你来我往较量着演技。先皇当年废除了陪葬之礼,对她们而言,皇帝驾崩虽并无性命之忧,但样子要做足。不仅仅是为了她们自己,更是为了她们膝下的皇子和公主。不然等丧礼一过新皇登上皇位,指不定有仇家添油加醋参一本。往大了说,那就是目中无人,藐视皇权。这后果,没人能承担得起。前朝就发生过不少这样案例,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时局又特殊,不得不提防。看到殿中开了门,众人的目光齐齐望过去。太监快步来到宋砚跟前,操着一口细细尖尖嗓音。“五殿下,祁大人,陛下命你们进去。”太监神色恭敬,语气较之平日有过而无不及。公公在皇帝面前侍奉多年,这点眼色还是在的。五皇子能够在这时候被陛下叫到身边,其中的含义已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