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再次重逢,他携妻赴宴,席间对其体贴入微,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可陛下虽敬她,却不爱她。
她不由得去想,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入宫,如今他身旁之人,会不会是她?
那时季珣还小,不明白情之一事复杂伤人,在席间仰头问了这样一句话:“母后,你为什么总是盯着那位夫人瞧啊?”
皇后一时大骇。
可叶贵妃因陛下许她从母族接一个女儿到身边抚养,心情甚佳,在陛下望过来时,快嘴道:“殿下还小,不懂。世间没有哪位女子,见到戚将军夫妇这般恩爱,还不心生艳羡的。”
陛下嗔她一眼,主动喂她汤羹,道:“难道有朕在,你还艳羡旁人不成?”
叶贵妃也是识趣,媚眼如丝。
“得陛下亲手喂食,这下,得轮到天下女子都来艳羡臣妾了!”
于是这件事便被遮掩了过去。
席散后,皇后却动了极大的怒,不由分说地罚他跪在奉孝门前思过。
他跪在冰天雪地里,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心中满是惶恐。
可那时他想不出因由,便不得起。
雪落得他满身,膝下尽被雪濡湿,凝成了冰,是冻彻骨髓的凉。
正在他几欲失去知觉时,叶贵妃牵着一只鹅黄团子翩然走来。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雪地中驻足,片刻,那只鹅黄团子一蹦一跳地往他怀里塞了个颇暖的物件。
“漂亮哥哥,你为什么跪在这里呀?”
多忧何为(五)
女孩的话语飘渺在风雪里,他试图开口回应,喉咙一滚,却似含刀吞刃般地疼。
他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从皑皑茫茫中依稀分辨着她的模样。
她关切的面容揉杂着纷飞雪片,令他蓦地觉得周遭多了些萤烛之辉,给本冰寒彻骨的他,带来微末暖意。
季珣想,她应当就是陛下允叶贵妃带入宫中的小女娘,叶持盈。
只是今日后,便该姓季了。
持盈见他如此艰难,收敛了始终挂在唇边的笑容,抱着双膝蹲在他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转身同叶贵妃道:“娘娘,这位哥哥好似病了。”
叶贵妃环顾四周,见偶有宫人路过,却只敢低下头来,匆匆离开,便知是皇后的主意,无人敢忤逆。
她走上前来,眸中有些不忍,微微叹了口气,仍是拉走了小持盈。
“皇后宫中之事,可不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能管的!还是快些跟我回去罢。”
持盈随着叶贵妃一深一浅地行在大雪中,却没忍住频频回头。她始终不能忘却那个在雪地中跪着的单薄身影,直至他缩成了一个小点,彻底不见。
她回到叶贵妃早已为她备好的寝殿之中安顿,屋内燃着无焰而有光的瑞碳,温暖如春。她却想起额头滚烫的那个哥哥,有些坐立难安。
她从紫檀木柜子里翻出件羽缎斗篷,虽只有她那般身量大小,也不似狐裘保暖,却也总抵得上他仅着一件冬衣。
她循着来路的记忆,朝他跪着的地方跑去。
季珣撑至极限,意识已然开始模糊时,面前忽地晃过一道鹅黄身影,接着,暖意便从他身后袭来,暂时遮蔽了风雪。
他颤了颤眼睫,发现仍是那个女孩。
萤烛之火在他心中勾勒成煌煌明月,女孩莹润指尖上下翻飞,为他系紧斗篷,杏眼弯成一双月牙儿:“哥哥,有我在,你就不冷啦!”
可寒凉早已入骨,又怎是一袭薄衾可解?
他在迷迷糊糊间,仍是昏了过去。
“哎,哥哥……哥哥!”
他意识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持盈焦急地唤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