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的、跳脱的、欢喜的、耐心的……铺天盖地的洪流淹没了少年的思绪。所有树木的生命脉搏通过图勒巫师的指尖,源源不断,传递给中原来的小少爷。一棵树就是一位性情各异的守护者。它们以自己独特的语言进行沟通,树叶的震动频率、枝丫的蔓延方向、释放的不同气息……喜欢松鼠的、喜欢小鸟的、喜欢豹类的……有那么一瞬间。他与另一个人一起化作两颗相伴生长的树,世界错乱了,崩溃了,瓦解了。他们脚下长出根,指尖长出叶;他们肩膀停着鸟儿,头顶撑着积雪;他们向上拥抱天空,向下亲吻大地。一年四季的风,一年四季的日和月,生长啊生长,直到最终缠绕在一起,轰然倒下。太真切了。真切得图勒巫师结束这场奇特的通感,拉起仇薄灯向里走,他还恍恍惚惚,不知道怎么迈出脚步。——树不会动的啊!“……阿洛,阿洛。”仇薄灯惶急地拉住他,“不能走,它们明年还要飞回来筑巢呢!阿尔叫过了,要我们把最漂亮的分叉给他留着。”阿尔。图勒巫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阿尔兰说的应该是那些白颊黑雀,它们叫起来就像有谁在喊“阿尔,阿尔,阿尔呦”。反应过来后,图勒巫师银灰的眼眸忽然温柔得就像月下的天湖。——哪怕是图勒的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圣雪山,都未必能够在萨满施展通感的时候,清晰地感知自然的影像。“阿尔它们回来了。”图勒巫师俯身,轻柔地环住自己的阿尔兰,指引他去看。“它们的巢在那里。”仇薄灯顺着他指的方向。只见一处漂亮的高树杈上,果然搭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鸟窝。里边两只白颊黑雀,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互相梳理对方的绒羽。他放松下来,声音轻快。“啊……带回伴啦。”——每一棵树都记得栖息在它们枝丫上的鸟儿。记得所有鸟儿的仇薄灯将清丽的下颌抵在图勒巫师的手臂上,看那一对嬉戏的白颊黑雀,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揪住男人的衣袖。图勒巫师低着头,安静地看他,看他呵出一小团一小团白雾。“它们明年还会飞回来吧?”“会。”“真好啊。”仇薄灯目不转睛,“为什么人不能像棵树呢?”他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清。但图勒巫师听见了。图勒巫师怜爱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朝那对吵吵闹闹的新婚雀鸟伸出手。它们扑棱扑棱地飞下来,落进巫师手里——它们好像一点也不怕他,明明他是个生得很高大很冷厉的人类。巫师把绒绒的小鸟递给仇薄灯。仇薄灯小心翼翼伸出手,捧住它们。“阿尔!阿尔!”刚搭巢过日子的小夫妇挤在他手里,胸前的绒毛圆乎乎的。仇薄灯露出一个微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图勒巫师凝视仇薄灯浅浅的酒窝,只是很少对他笑。以指腹揉揉两只不怕人的小鸟,仇薄灯恋恋不舍地将它们捧给图勒巫师。图勒巫师一抬高手,它们就又扑棱扑棱飞向新铸的鸟巢了。图勒巫师垂下手。忽然停在原地。仇薄灯向前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转头,诧异地问:“怎么了?走错了吗?”图勒巫师没说话,低垂眼帘,他的手腕处,深黑的猎装袖口搭了几根纤长细秀的手指,指节处因寒意稍微泛起一点粉红。——少年第一次主动拉住他。顺着图勒巫师的视线,仇薄灯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他愣了一下。下一秒,仇薄灯跟被火烫到似的,迅速松开手指,急急转过身,埋头朝前走。明明最过分的,最羞耻的事情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此刻莫名的,脸颊就是烫得出奇,任由冷风怎么吹,都消不下来。——有什么好吃惊的!小少爷快恼羞成怒了。又不是他故意去拉的……都怪刚刚的通感,他还以为自己还是棵树呢……沙沙的踩雪声追了上来。“你干嘛非挑两棵树根缠在一起的树通感?!你是故意的吧?”恼羞成怒的小少爷埋着头,恶声恶气地先发制人。反正,宁死不愿承认刚刚是自己主动去拉的。图勒巫师笑了一声。他笑得很轻,奈何小少爷现在一丝风吹草动都敏感,立刻就捕捉到了。顿时,仇薄灯气得更厉害了,要不是脸颊也烫得更厉害了,非得扑上去,狠狠咬他两口出气不可。他愤愤地记了一笔账,低头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