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问她:“听闻你会作诗?”“是。”南窈柔声道,“但作得不怎么好。”姜昭落坐在堂上,垂眸瞧她,“既然会作诗,便应当有几分学识。”姜昭又问:“你可喜欢宣平侯世子?”南窈不住捏紧了衣袖,然后她又松开了,面色平淡地道:“殿下,妾不喜欢。”平心而论,成琅虽为宣平侯之后,却并没有宣平侯那般粗糙,许是自幼被宣平侯夫人摁着读书,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恰到好处的阳刚与恰到好处的儒雅,加以端正的面容,也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俊朗。虽说性格似乎有些怂弱,但却也足以让诸多女子为之倾心,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偌大的宣平侯府。姜昭心有质疑。然而眼前这似水的美人,却露出了倔强的神色。“妾知晓殿下未必相信妾的话。但妾初次与殿下相识,便知道殿下是个温柔的人,因而妾不担心殿下会伤害妾。”南窈的一双眼眸,沉落了夜幕里的余辉,似有万般愁怨,欲语还休。最后她只道:“殿下,南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男人尤多,痴情郎薄情汉,终究而言,是苦于自身,妾有诸多身不由己,唯有此心尚可自行安放。”姜昭生来就是金枝玉叶、锦衣玉食,确实无法对她的苦感同身受。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个美人的好感,于是她想给南窈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且当做她一时发善心,或者是看腻了府上的人罢,姜昭对南窈道:“孤的公主府却缺个女史,乃后廷五品女官,不知你可感兴趣?”南窈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对自己抛出这样的橄榄枝。她原以为成世子的事情,哪怕这位公主殿下再如何宽心,也会有些许芥蒂的。何况是如此尊贵的金枝玉叶,自个儿未婚夫被一个卑贱的教坊女子给迷去了,纵然是心里不介意,面子上也应该会介意的。南窈不免心下狐疑,胡思乱想了许多。然而姜昭的面子上确实会介意,但这面子在当众打了成琅那两鞭子后,该讨的也讨回来了,介时成琅若真有那魄力去向她父皇提出退婚,她父皇定然还要再扒他一层皮。思及此处,姜昭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她道:“孤从来不轻易给人机会,你大可以好好地想想。”南窈俯身一拜,“殿下,妾想好了,妾愿意留在殿下身边做女史。”大齐官制有朝廷与后廷之分,朝廷由科举或者荐举来择取人才,而后廷女官多是由朝廷命妇,或是在民间选拔有声望的良家女子、官家仕女来担任。虽不如朝廷命官位高权重,但也是实打实的官籍。南窈乐籍出身,地位低贱,按理而言是不可能成为女官的。如今这么一个不可能的机会,却摆在了她的面前。我阅千万卷书,不是只为奴颜婢膝为他人红袖添香。我有娇美姿容,不是只为取悦他们为之辗转承欢。蒲柳之命不敢弃,青云在心犹未灭。我虽身为下贱,落在污泥之中,但亦有不屈之心。南窈再度以螓首触地,道:“愿为殿下驱使,九死不悔。”姜昭垂首,端坐于正堂金玉椅上的她容光华盛,“瑶,石之美者,有琼玉皎净之意。日后,你便称南瑶罢。”南瑶:“谢殿下赐名。”此后世间,只有女史南瑶,再无乐伎南窈。……三月。洛阳桃李芬芳。万千士子背起行囊,踏上了通往青云路的台阶。此次制科先由礼部主持阁试,待阁试筛选出最佳者一至三人,再入御试,御试由天子评定等级,共五级,四级以上方可入仕。制科分设科目高达数十种,其中主要科目有博通典达教化科、才识兼茂体用科、才膺管乐科、直言极谏科、文辞雅丽科、博学宏词科。与常科不同,制科选拔的是特别的人才,故而布衣白身都可以参加,但名额极少,竞争力之大可远过于常科。姜昭听闻云蔺选的是直言极谏科,大抵是有想做直言谏诤之臣的意思。如果不出意外,管他选的是谏科还是词科体用科的,云蔺定然是入得了御试。然而前提是不出意外。谏科开考的前五分钟,未见云蔺的身影。谏科开考的前一分钟,依然不见云蔺的影子。谏科开考的最后一秒,云蔺的一只脚总算踏入了考场。姜昭在考场的一个暗间内,看着他有些狼狈地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谏科作为热门的科目,所置考场有十处,一处足以容纳百余人。若是随意安排考位,姜昭也未必能瞧得见云蔺。然而考位这种东西,只消她稍微有所暗示,那些官场的老狐狸,自然闻一而知十的,将这些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