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妄目睹一切,在她松神之际,同她道:“无论如何也莫要大意,殿下若是愿意,还是要将安危放置在自己手里才好。”这句话与以往那些充满佛理、舍小家为大家的道理格外不同,或者说是多了一点个人利益的意味。姜昭堪堪阖上的眼睛,忽然一睁。她躺在床榻上,神色认真地道:“和尚,你变了。”止妄没回答她,于是姜昭又道:“质疑自己的亲人从来不是一件好事,皇兄与我一同长大,他曾经和我说,他会成为像父皇一样的君主,所以我会像相信父皇一样相信他。”姜昭本身也不是喜欢朝政的人,她喜欢享乐大过于一切,所以哪怕曾经有无数次机会能够手握权柄,她也不会轻易的去拿起它。她还没有太多的责任感去承担起什么。也没有那么多耐心在朝堂的诡谲云波里,和那些人精斡旋。打马观花,年少风流,挥金如土,才是她最为自在的生活。姜昭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美丽的女郎再度阖上眼,洛阳无尽繁华尽赋于她所吟咏的诗情里。佛光普照之下的万相灵宫,是无边无际的寂寞。束缚在此二十多年的佛子,忽然间升起一种难言的感觉,这是一种心头仿佛有万千虫蚁在撕咬的感觉。他问佛祖,既然生来便决定了我的命运,为何、为何要使我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我若不曾见过阳光,或许还能够忍受黑暗。可命运为什么偏偏教我见到了最为璀璨的阳光?佛祖金像依旧慈悲而笑,却残忍地对这年轻的佛子保持了沉默。是啊陛下,您放心即可。……在先帝的后宫,明妃的位份仅次于皇后,故而新君将其册封为淑慧明太妃后,依照着太妃之礼将其灵柩送入了皇陵。皇室近来多白事,新皇后便提议多办些法事,新君姜砚对此颇为认同,于是紫微城内又开辟了几处道场寺庙,帝后二人常一同前去祈福。眼看着朝廷局势渐渐步入正轨,姜砚身披明黄金龙袍,一展衣摆登坐于高位,朝廷百官皆俯首称臣。一场未尽的盛世烟火落入手中。他温和地面向百官,道:“众卿平身。”百官齐声山呼万岁。大齐自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朝代,又称“启明之治”。…这段时日,太后强撑着身体忙前忙后,早已有些吃不消了,待到一切事情处理妥当,忧思之心卷袭而来,反倒愈加伤情,竟几次三番地病倒。太医诊脉后向君主进言,希望能寻个清幽之地,让太后静养,莫受繁事叨扰,如此方可保全凤体。姜砚想来想去,便召姜昭入宫商讨此事。“母后忧心的事颇多,定然不会轻易让自己闲赋下来去颐养天年,皇妹可有什么法子说服母后?”姜昭看了姜砚一眼,他今日穿的常服与往日的不同,宽袖直领,取丹青之色,倒像是道袍的样式,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袖口与衣摆的边沿用着金绣线缝制出的滚金纹理,使得这原本朴素的衣袍多了些贵气。即使如此,却也像极了道人的服饰。连想到近日帝后对于法事的热衷,姜昭心中便有了答案。“听闻近来皇兄常去道场走动,你可以同母后说说,有高人指点,白事影响国运,须得有凤命在身的贵人前去祈福一年半载,如此方可让大齐国祚绵延、福运不绝。”姜昭扶了扶发鬓,神色轻松地道,“如今有凤命在身的女人,除了母后和皇嫂,还会有谁,皇嫂作为国母自然不便离开后宫,母后定然会心甘情愿地去的。”姜砚恍然大悟,笑指着姜昭道:“还是皇妹聪慧!”这种手段,从小到大姜昭玩了可不知道多少回,不过是姜砚性子憨厚在父皇母后面前,便什么也不敢藏着掖着罢了。姜昭道:“这可并非是我聪慧,而是皇兄你从来不会去想到欺瞒。”哪怕是善意的欺瞒。姜砚笑了,若微风拂面般柔软,他道:“但也确实是个好法子。”他摸了摸姜昭的脑袋,细软的毛发在他掌心拂动。姜昭佯装不悦地拿开他的手,瞪着他道:“皇兄,我不是小孩子啦!”兄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如此相视片刻后,忽然都捧腹大笑。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段泛着柔光的无忧无虑的日子。“皇兄。”姜昭缓缓敛去笑意,她盯着姜砚的衣襟,“为何近来你对佛道之事,如此上心?”姜砚一愣,不自在地抖了抖衣袖,道:“阿昭你多虑了,不过是为了给国家祈福罢了,若说上心也是为了国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