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彧入仕之后,与张信最为亲近,故而见忘年好友受此折辱,气难下咽,隔日就在朝野之上借古讽今,痛斥王符。昔日文采绝伦的状元郎,一番唇枪舌剑,竟讥讽得王符说不出话来。百官瞧了又瞧,心说这驸马爷与淮城长公主结为夫妻后,嘴倒是毒辣了许多。竟有了些许淮城长公主的风采!然而王符又岂是能吃亏的人,明面上说不过,便暗里恶心人。他下了朝走向柳彧,大理石地面被布履轻轻踏过,曾经人微言轻的太子舍人一点点攀附上权柄,已然展露出奸佞的丑恶嘴脸。正是往日的卑微至极,才会更在意今时今日的脸面。王符恶意满满地靠近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骄矜公主的曼妙身姿。这是她的驸马啊。他忽然间意识到。柳彧的目光里夹杂着腊月霜雪,这般瞥来,竟是如出一撤的清傲。王符忽然间回想起他曾经在姜昭面前,数次毫无尊严地被踩在泥泞里,数次宛若刍狗般垂首,理智嗡然一声,全已支离破碎。他恶意满满地靠近柳彧,用着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言笑道:“公主之姿,我心悦之,若有一日柳驸马腻了,不若赠予我。”柳彧一时愕然,然而在这刹那的惊愕之后,万钧之怒瞬间卷袭而来。他万万没想到,此等小人竟敢在他面前不加掩饰地,显露出对姜昭的垂涎之意。他与姜昭之间,纵然如何冷漠不和,柳彧也容不得这种恶心的人羞辱他的妻子。故而冲冠一怒,在百官下朝,近乎众目睽睽之际,他反手将王符打翻在地,一拳一脚皆是下了狠手。那时姜砚称病不临朝,谁也不见,只肯召王符。王符挨了打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便率先在姜砚面前哭着痛斥柳彧的恶行。殴打朝廷命官算是个大罪,若是被拿捏得当,柳彧必定免不了痛罚,但姜砚想到自家胞妹昏迷不醒,着实不忍再去罚妹夫,头一次不随王符的愿,只将柳彧禁足一月。众官员虽不知柳彧为何要对王符动手,但私底下却忍不住拍手叫好。也正是这么一件事,才会有了今日申国公找上门。极轻,也极冷其实姜砚并不是没有给柳彧解释的机会,相反他还将其召入宫中,等着柳彧给个解释。但柳彧终究还是心气强盛的人,且不论他道出真相姜砚会不会相信,就已经下意识的将此事埋藏起来,因为无论如何,这话只要被传出来,姜昭的名誉必定会受到损害。这世上有太多险恶的人,会将各色捕风捉影的事迹,以无尽恶意捏造成不堪至极的言论,将人往死里逼。柳彧生于肆坊之中,自幼就没了父亲,他母亲是个年轻的寡妇,故而他所遇见的人言是非着实太多了。姜昭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以让她沾染这样的污名。又或许是出于一个男人的本能,柳彧近乎是下意识地排斥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产生一丝一毫的联系。在天子殿前,王符捂着伤口痛哭流涕,看起来好不可怜。姜砚尚在病中,头疼得揉了揉额头,“你何故动手伤人?”适时王符目光转来,柳彧迎面他阴狠的视线,却轻轻笑了那么一下,极其轻蔑地道:“此小人令臣恶心至极,恨不能打死才好,一时情难自禁,还请陛下饶恕。”一时情难自禁?这算什么解释?姜砚只觉得头疼得越发厉害。素来知晓这才高八斗的国子监祭酒狂傲落拓,却也不知是这等的无视皇威,姜砚再有徇私的心,也不得不散成了云烟。他一甩衣袖,怒声道:“柳彧啊柳彧,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柳彧殴打王符的时机也巧,正是姜砚革了御史大夫张信的后一日。这就不得不让姜砚怀疑,是否是因为此事,让柳彧对王符心怀怨恨。姜砚沉默了片刻,道:“柳彧,你可是在为张信鸣不平?”柳彧垂着眸,一声不吭。此举落入姜砚眼里,就算是默认了。他登时勃然大怒,将手中的奏折砸到柳彧脸上,“张信是朕罢黜的,那你是不是还想打朕?!”柳彧叩首,道:“不敢。”他眼下的肌肤被锋利的纸页划出一道细长的口,瞬间就冒出了血珠,随着他的俯身叩首,血珠从他清俊的面颊迅速滑落,留下长长的血迹。王符畅快地看着他。当时姜砚着实是气急了,降罪革职的圣旨都写到了一半,但忽然间回想起姜昭落水尚在昏迷,一时悲从中来。这笔竟如何也落不下去。他看看跪在地上的柳彧,又看看鼻青脸肿的王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