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止妄忽然问道:“殿下,你在看吗?”姜昭听见了,心说你方才让我睡觉,现在哪怕是跪着求我也绝对不看。于是她恨恨得回道:“不看!”止妄似乎笑了一笑,继而又道:“我们此处有互赠哈达的习俗,寓意着最为纯粹的美好与祝愿,贫僧为你求了一份。”姜昭轻轻“哼”了一声,“左右也到不了我手里,你求了又有什么用。”本以为那和尚会无言以对,谁知姜昭却听见他轻轻地道:“贫僧会亲手送到你手里。”很轻很轻的一句呢喃,宛若温柔神明在耳畔的低语,缱绻且迷离。姜昭猛然一惊,问道:“你什么意思?”然而过了许久许久,她也没听见对方的答复。莫名地,她心下一慌,连忙阖目探看止妄那边的情况。只见他身处的莲花宝座之上忽而燃起漫天火光,一个端坐着的清隽身姿,在其间不动如山。他吟诵着佛陀的赞歌,忽而扬声以藏言高吟。座下万千僧人与信徒匍匐在地,含着泪花吟唱起佛祖的箴言。姜昭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脑海里嗡鸣一声,眼中唯有那一团猛烈的火焰,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卷席着滔天热浪的烈焰,吞噬了她的佛陀。霎时间,万般景象都失去了颜色。她的思绪陷入无穷无尽的混沌之中,顿时迷乱不堪,所见之景剧烈地晃动起来,而后如乍然迸裂的镜面,四分五裂。一下子满目漆黑。她……看不见那边的场景了……止妄呢……止妄究竟怎么了……他怎么着火了?他是不是死了?姜昭的心神越来越乱,越来越乱,止妄在火中的画面都仿佛碎片一样,来回穿过她的头颅,似乎要穿出无数个洞来。死这个字在她脑海里乍然浮现,她捂着头猛然尖叫出声。她反复尝试着阖目去看那一头的景象,然而心神越是混乱画面就越是零碎,她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和尚和尚,你怎么了,快和我说说话啊,你怎么了……”“和尚你和我说说话啊,我害怕,我只有你了……”姜昭呜咽一声,忽然嚎啕大哭。在幸运的时间里相遇,她尚且不懂的珍惜。直到在不幸的时候,才知晓,原来这段诡谲怪诞的联系,是佛陀给予的馈赠。让她在最苦难的时候,免嗔痴、收余恨,休困于心,莫折傲骨。可为什么,佛陀送他而来,却没经过她的同意,就要收回去了呢?适时,柳彧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瞧见姜昭失魂落魄地躺在床榻之上。床缦微微垂落,轻盈缥缈,榻上美人青丝如瀑,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不经意间便让人生出了怜惜。柳彧慢慢地靠近她,温声细语地道:“阿昭,来,我们先喝药吧。”姜昭一声不吭。柳彧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便用汤匙搅动着药汤,将汤匙小心翼翼地递到姜昭嘴边。姜昭尚在悲怆中遗失了心神,又见憎恶的人递来了毒药,如何能受得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推开柳彧。“啪啦”一声。药碗被摔落在地。柳彧也稍稍踉跄了一下。他看着她,面容一沉,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危险。姜昭恶劣地冷笑一声。过了一会儿,柳彧又叫人端了一碗进来。“阿昭,我说过不要惹我生怒的,何必要逼我,嗯?”他让两个粗壮的婆子死死压着姜昭,看着姜昭犹如困兽般做着无谓的挣扎。姜昭尖叫道:“你们给孤放开,孤会杀了你们,孤会诛了你们九族!!!!”柳彧俯身猛地扣住她的下颚,逼着她抬头,将加重了药量的毒汤,毫不留情地灌了下去。他的使命不在于此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口灌入,溺水般的窒息感又卷袭全身,她被桎梏得无法动弹。极致的苦涩从味蕾蔓延到心头。姜昭的眼里泛起了水光。待到药碗见了底,柳彧才让婆子放开了手。骤然松了力道,姜昭身子一软,又瘫倒在了床上。柳彧用绢帕,轻轻地擦拭去她唇角的水迹,柔声安抚道:“没关系的阿昭,睡一觉便好了。”姜昭厌恶地看着他,心中恨不能将此人大卸八块才好。然而强劲的药效在霎时间,就掐断了她的神智,她的世界天旋地转,猛然一黑,就被无穷无尽的暗夜所吞噬。在最后一刻,姜昭恍惚间瞧见了一个背光而坐的佛陀,明暗交汇,光影错落,他的面容隐匿其间,银纹袈裟潋滟着彩霞的光泽,他着转动着经筒从莲花宝座上起身,掠过浮光,步步而来,终于他来到人间苍穹之下,露出了温柔俊逸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