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伯父哑着嗓子道:“这些我都考虑过了,家里的良田和水田都分一半给延儿后,剩下的我好好打理。家里再稍微节省些,也够二郎用了。”齐伯母一听要分一半给侄子,眼前一黑,下一秒,就泛起了泪光:“姓齐的,我嫁到你齐家来,享过一天清福没有?现如今又让我儿子紧巴巴地过,二郎他一门心思读书,你竟然为了侄子,打算短他的银两?”齐伯父见向来强势的妻子落泪,长长叹口气,安慰道:“你看二弟,当年家里的境况那么差,还不是照样读了上去。”齐伯母不由抬高了音调:“你儿子你自己不清楚吗?咱家大郎当年为了考秀才,送去你二弟那里,硬生生地考了五年才中。后来你二弟出事,大郎死活都不愿意再读了,这才回来娶妻生子。二郎明年也是第四次参加童试了,考中了还好,要是没考中,这一笔笔银子,你想想,哪里能省?”齐伯母并非是灭自己儿子的志气,只是像小叔那样的人物,东齐村几百年来,就出了这么一个。她一开始或许还有些眼红,可到了后面,也只剩下佩服了。她语气缓了缓,问:“二郎不像大郎,他是愿意读的,你难道就不为他多考虑一下吗?”齐伯父沉默着,见识过二弟的风光,他自然知道当官的好。可事实就是,自己的儿子就是不如侄子的脑袋灵光,可他难道不盼着自己儿子出息吗?整个东齐村,只有他家的三个儿子全部开了蒙,都识得字。如果他不是同样希冀着自己的儿子同他二叔一样飞黄腾达,往后能够有个一官半职的,便不会花费大量银两,供三个儿子读书了。许久后,齐伯父才道:“你可别忘了,咱们三个儿子,哪一个没沾过二弟的光?自开蒙后,所有的束脩都由二弟一人包揽。”齐伯母梗着脸道:“那年我嫁到你家来,二弟正是花钱的时候,我们夫妻俩也都出过力!”“那你还记得大郎当初去府城时,走时你给他带了3两银子,中间回来了好几趟,五年的时间,那3两银子始终没动过。后来二弟没了,延儿也才15岁,还做主给了大郎回来的路费。”说到这里,齐伯父声音哽咽,“就算二弟当年承了我们的情,也早还了。”齐伯母想起往事,心里同样不自在。二弟走后,大郎和二郎依旧在府城上学,只是大郎读了半年,就硬要回来。大郎回来后,她曾偷偷地问过他,是不是齐延不愿意再出钱了。结果大郎大怒,说自二叔走后,齐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但堂弟还是遵守二叔当年的承诺,书院的一切开支都照常出。只是他自己自惭形秽,又读不出个由头来,便不愿意再拖累二叔一家了。她自是脸红了一番,觉得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和齐伯父商量后,便托人将银两带去府城,让二郎在城里又读了两年书。只是二郎的来信总说银钱不够花,当时她只以为齐延那边是完全不管了,生怕二郎在书院里处处受制,只得咬牙又加了钱。后来大郎去府城看望亲弟弟,这才得知二郎原是两头拿钱,问他银两的去处,也总是说不清楚。大郎心里一发狠,硬是把二郎带了回来。二郎回来后,被他父亲一阵好打。她这个做母亲的,自是不忍心,便出言偏袒了几句。大郎从小到大,最是省心,从未和她顶过嘴,那天却是发了火,只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管这个弟弟了,便扭头回了县里。自那以后,大郎再也没往家里拿过一个铜板。只农忙时,赶回来帮父亲分担些农活,每年的衣物和各种鸡鸭鱼肉,倒是时不时托人带些回来。无论是二弟,还是延儿这个侄子,对待他们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到这些,齐伯母的嘴唇张了又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是,当初这些田地没落到她手里还好,如今既然已经在她口袋里放了这么多年,再想掏出来,谈何容易。齐伯母看着自己的丈夫,就是点不下来这个头。齐伯父开口道:“你别想这些了,等会我自己去和延儿他们说。你先去打扫房间,他们在路上奔波了好几日,想必是累了。”话毕,便想推门出去。见状,齐伯母连忙拉住了他的手,一咬牙:“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做主,等大郎回来了,咱们再商量。”顿了顿,见面前的人似是还在犹豫,只得又强调了一句:“就算是要分田地,具体分哪一块,也是个问题吧!”齐伯父想了想,此话确实不错。譬如家里的那十来亩良田,许多是后面买的,东一块西一块,打理起来特别麻烦。还不如就等大郎回来了,再细细商议此事,总不能让侄子吃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