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正惆怅之际,福康安那清朗的声音已然在厅中响起,“上元节那晚,彦齐的朋友摆摊卖字画被人欺压,我正巧路过,教训了那位摊主,当时苏音亦在场,今日偶遇,她为那晚之事向我道谢,有何不妥?”得亏保庆机灵,打听了苏音一家人的名儿,福康安才会知晓苏音的表哥名唤彦齐,这会子说得格外流畅。在他说话时,苏音一直心惊胆颤,生怕他说什么不该说的,好在他信守承诺,适可而止,并未再提其他。老夫人闻言笑呵呵点头,“如此说来,你与彦齐倒是有缘,算来你们年纪相仿,正好可以一起探讨诗书。”福康安心道:与我有缘的是苏音,可不是彦齐。他之所以提及彦齐,无非是不想给苏音惹麻烦罢了,但为了给老夫人颜面,福康安仍旧选择违心的拱手笑应。彦齐并未言语,连个笑容也没有,他认为自己和福康安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勉强做朋友。未被家人质问,苏音暂松一口气,怡芳却对此表示怀疑,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并没有那么简单,奈何福康安答得滴水不漏,太夫人与舒穆禄氏皆未起疑,她不便再问,讪笑应道:“原来妹妹和三公子早已相识,倒是我大惊小怪咯!”说话间,怡芳的目光落在彦齐身上,但见彦齐看向福康安的眼神极为复杂,是感激,震惊,还是嫉妒?这一幕落在莹安眼底,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彦齐的身世,她有所耳闻,细说起来他们也算有些亲缘关系,但彦齐性子太犟,不肯认祖,一直借住在明山家中。她还以为彦齐对谁都一副冷清之态,可今日看他为苏音说话,她才惊觉彦齐也是有七情六欲的。略一思量,莹安心生一计,已然想到应对之策。贺寿过罢,海广请福康安到厢房内入座品茶,彦齐亦帮忙招呼陆续前来的宾客,苏音则与族中的女眷们坐在一起,听她们闲聊。宴罢,众宾客各自散去,莹安故意磨蹭许久,直等着彦齐忙完,出得厅堂,她才信步跟上去,随口道着,“近来世子的身子骨不大好,你是不是该去看望他?”因紧蹙在一起而凸显的眉骨已然彰示出彦齐的愤慨,他本不想理会,却又担心她继续啰嗦,终是勉强开了口,“我只会关心我在乎之人,无谓在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心思。”说出这种话的人,对得起天地良心吗?莹安震惊的望向他,难以置信,“他可是你的生父啊!纵无养育之情,却也有生身之恩,你怎可如此无情?”恩情?呵!那个人配提这两个字吗?一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彦齐便觉浑身恶寒,止不住的发颤,紧紧蜷起的指节变得无比僵硬,“生我养我的是我母亲,他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别在我面前提起他,我不想知道他的任何事!”排斥有用吗?莹安只觉他在自欺欺人,“即便你不愿承认,也无法改变你身上流淌着爱新觉罗氏族血液的事实!”“住口!”忍无可忍的彦齐回首怒呵,双眼已被无尽的愤恨呛得通红,这个姓氏于他而言并非荣光,而是耻辱!“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这件事与你何干,你为何要插手?”“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在为你着想。”没头没尾的一句,只会让彦齐感到烦躁,并不能勾起他的好奇心,“你不必装神弄鬼卖关子,我对你所说的话没有任何兴趣。”“那么苏音呢?你对她也无兴致?”骤闻苏音的名字,彦齐的眸光瞬时变得凌厉,迅速扫向她,“你什么意思?”果不其然,一提苏音,他的态度立马就变了,眼波中再无愤怒,流淌着紧张与疑惑,见此状,莹安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遂大着胆子道:“我的意思是,有些花可以养在野外,不怕风吹日晒,但有些娇花必须养在家里,悉心呵护照料,现在的你不过是个寄居在亲戚家的书生,即便参加科举,中个进士,顶天儿只放你个七品芝麻官儿,你凭何养活这二品的牡丹?”苏音的阿玛时任陕甘总督,是二品大员,彦齐自是明白,莹安在暗指苏音,但他从未表明过什么,更何况他与莹安并不相熟,又岂会愿意向她袒露心扉?“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彦齐转身要走,却被莹安挡住去路。个头不高的莹安仰头打量着他那漆黑的眸子,樱唇微勾,直白戳穿,“我在说什么,你心知肚明,你不信任我无妨,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太过君子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盛放的花儿你不折,你以为她会等着你,等你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兴许她愿意等,可有些事,岂是一朵花能做得了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