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注意到他和他父亲已经有数日未交谈了,家中琐事的联络人几乎是夏太太程如意。
刚在皮椅上落座,一张咧着灿笑的脸探进半掩的门,他抬眼瞄去,是夏斐青。
「哥。」亲暱一喊,人高马大就窜进办公室里,把一张单人椅调转头,直接张腿跨坐,两只手臂搭放椅背上,爽快地面对夏翰青。
全公司就只有夏斐青和另一个女人胆敢在他面前如此率性。思及另一个人,他不禁瞥了一眼外头空置多日的座位,。
「怎么?有事?」夏斐青在公司对他仍改不了口,他纠正无用,只当没听见。
「想问哥一件事,你真的把范柔给炒鱿鱼了吗?」
「……」他眉心顿时一拢,不悦道:「你从哪听来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
「你也跟他们一样道听涂说?」
范柔消失至今一个多星期,已经不下五个人侧面向他打听消息真伪。小林常和她厮溷吃吃喝喝,少了个零嘴供应站会问不稀奇,可连人事张小姐和总务李主任也探问了她的去向,他着实不解,一个小职员的去留值得他们如此关注吗?
「大家都知道你不喜欢范柔。」
「……」他闭了闭眼,看向一脸坦直的夏斐青,耐下心解释:「她时间有限,无法身兼两职,所以才辞了这里的工作。」
「唔?这可奇了,这不像她啊,我还以为她斗志旺盛,不会轻易放弃勒。」
「斗志?一个小职员没负责几件事需要什么斗志?」他忍不住轻嗤一声。年轻人说话总是流于浮夸。
「咦!追求你不需要强大的斗志吗?」
「……」笔头陡地一歪,字尾歪出个斜勾,他玉面僵硬地瞪着夏斐青,面色青白里浮现一抹暗红。语塞半晌后,他才遮掩失态地咳了两声,怒斥:「你们平常凑在一起聊八卦也就算了,没话题还拿我来寻开心吗?胡说什么!」
「没胡说啊!」夏斐青两手无辜一摊,「之前我单独邀她出去几次她都拒绝了,有一次她终于告诉我她可没办法一心两用,她正在努力追求你,你太难追了,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不专心想办法不成。我看她说得很认真,不像开玩笑,之前不是都做了你办公室助理了?我看哥是忙着讨厌她,所以没发现吧?」
「……」他又愕然一阵,旋即暗恼,「没事我讨厌自己的下属做什么?你别乱猜了,她平常说话没个正经,你倒跟她认真起来,公司里员工来来去去很正常,你不需要在这上头费神,好好把工作做好!」
夏斐青不置可否,美丽的眼睛仔细盯着夏翰青好一会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嘴抿成弯弦笑了,「范柔曾说,哥总是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心一定很累。她说要不就惹你生气,要不就逗你开心,才能看到真正的你。我看范柔大概只做得到惹你生气,所以放弃了。说真的,我也很好奇哪种女生能逗哥开心呢!」说完,起身把椅子摆放回原样,噙着有趣的笑轻快地走了出去。
夏翰青敛目凝思了一分钟,把刚才听到的一番话慢慢沉淀,然后留意了一下时刻,立即站起身收拾妥桌面文件,取了椅背上的外套,没有向陈祕书交代行踪,不疾不徐走出办公室。
他自行开车,行驶在脑袋中规划的路线上,内心原有的笃定虽渗进了一点不安定的成分,仍是把持着方向盘前进未退转。
停好车,缓缓步下位在地下一楼的舞蹈中心,他向柜台问明后,迳自走向舞蹈教室方向,在第二间教室外驻足。
他寻了个好角度可以直窥最前方带领舞蹈动作的年轻女子。他不懂舞,只知道以直观的感受领会她的舞技,她内在的灵敏和精准几乎都投注在一分不差的肢体节奏上,眼神散放着少见的炽热。他从未透露过,当他第一次见到正在挥洒汗液的她,每一个举手投足,竟意想不到地,似骤起的风在他心池上掀起了层层涟漪,让他移不开目光。
观看了最后五分钟,课堂结束。他在门侧等候学员一一散去,范柔必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关上音响,收拾好麦克风,她拎起随身置物袋走出教室,听到熟悉的一声轻唤,她面转向他,脸庞瞬间因乍喜而泛光,她向前一跃,张臂搂住他的腰,快乐地喊:「你来啦!」
虽知她喜形于色的外向性格,突来的拥抱还是令夏翰青身体略微一僵,他低叱道:「瞧妳一身都是汗!」
「噢……」范柔也不觉尴尬,笑着缩手,高兴不已地端详他,才几秒,发觉了不对劲,搔首困惑道:「欸?我们今天不是约晚上吗?是我记错了吗?」
他颔首,「没记错,我晚上临时有约,所以寻空档来了,妳下午不是没课?」
她用力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又笑,「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冲个澡。」
望着她雀跃走开的背影,他内心非但未起一丝烦躁,反倒因履约踏实了起来。他对自己的心绪转变有些讶异,见她不是只是他的例行事项之一吗?他甚至得拨冗出门且不会有任何帐面上的利益,他是怎么了?
回想起那一天,那天范柔在他的沙发上睡了六小时,醒转时已华灯初上。
他对着那双再度清澈的小狗圆眼,平静说出他反覆思量的决定:「以后,妳不必这么麻烦来公司打卡上班了,好好去上妳的课吧。妳既对我坦承,我也会对妳说话算话;妳想经常见我,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总抽得出空见到对方的。但是范柔,我愿意对妳像对小萝一样,妳能接受我只能是你大哥的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