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蕴看了看秦在于身侧的洛辰瑜,神色是带着书呆子气的严肃。“他们很快就会再回来的。西洄大概率撑不住。”他道。秦在于平静点头,“我知道。”他推了推眼镜,忽然道:“除了西洄以外,西海域重要的先锋岛屿大多在原中洲陆以东,还有南边。”秦在于一愣,看着他认真道:“我知道。”陆蕴似乎还想说什么,看了一眼陆续登船的兵士们,欲言又止,只道:“那我们走了。”秦在于建议:“坐来时的船走吧。”陆蕴轻轻摇头,“苏御恒已经把它开走了。”秦在于无言,看着他们混入兵士群中,消失在舷梯尽头。她想,这或许是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那层无所想无所感的屏障骤然消逝后,秦在于再次看向她目不转睛地盯了不知多久的墓碑。目光接触到那个“秦”字的一瞬间,她好像被一道电流击中了,整个人不受控地跳了起来。她感觉手脚发麻,好像真的触电了,慌乱地想要把电流的来源从身上去除,双手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双肩、腰际和衣摆,双脚在地上无序地跳动,试图找回一点知觉。突然,她手上一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滴落在了手背上。秦在于整个人蓦地僵住,停下了所有动作,呆滞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没等她看清是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又是滴答一声,一滴液体随她动作滴落在袖口上,洇湿了一小块衣料。紧接着,她脸上也是一凉,有液体顺着脸侧滑落,被晚风一吹,又冰又冷。湿润感越来越多,透明的液体成串地往下落,滴落在她脚下的一小片草地上。不行,秦在于缓缓想道,她被洛茛骂的时候没哭,被东淼高官奚落没哭,挨文迩打也没哭,被那么多人围起来打还是没哭,怎么会在爷爷面前哭呢?不能在爷爷面前哭啊!她从小练着术法长大,不信鬼神之说,这个时候突然就很害怕。她好害怕,秦老照顾了她十余年,送她出去一载有余,结果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他大哭。他会揪心吧?他会担忧啊。打她的那些人不会,可是爷爷会啊。“在于?”一双手动作轻柔地扶住她手臂,一块洁净的帕子被递了过来。“你要去屋里休息一会吗?”秦在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对了,除了她,还有一个人也在墓前坐着,陪她坐着。她接过手帕,把脸上的泪痕抹干净,道:“小洛……我,我本来,也很想让你见见我爷爷的。”洛辰瑜抚着她后背,轻声道:“我知道,我见过他的。”秦在于感觉自己的声音在没用地颤抖,执拗地解释道:“不是在海里见,是正式的见面,是……”“是的,”他温柔道,“就是正式的见面,他知道我。”秦在于抖动的声带终于平静了些许,疑惑地看向他,“他知道你?”“对……”洛辰瑜声调忽然一转,回身冷冷道:“你不应该还在这里。”秦在于也感觉到了身后的灵力波动。有人来了。她使劲一擦,确认脸上再没有遗留的水痕后,也转过身去。一道清润的声音遥遥传来:“确实是这样。不过放心,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有一些话要说,说完就会如约离开。”白衣身影从海岸处缓缓行来。文迩一身整洁的白衣染上了硝烟与血迹,衣摆与肩侧简直成了红色。但他行走时姿态仍然从容闲适,身姿笔挺,仿佛走过的不是崖边草地,而是舒伦学院气派的长阶,让人分辨不出他身上的血迹究竟是不是他本人的。待他走到两人身前三丈之距时,洛辰瑜向前半步挡在秦在于身前,无形的风刃不客气地抵在了来人面前。“文大导师可能弄错了,”青年的笑意含冰淬毒,“我们并没有什么必要听你唠叨。”他眼中碧色一闪,风刃悍然向前,欲切开文迩脖颈。没有留手,他是真的打定主意一照面便要取人性命。秦在于抬手轻扶他手臂,“小洛。”风刃顿住,洛辰瑜轻轻歪头,“好罢。”文迩浅淡得体的笑容始终不变。他看了一眼两人背后的墓碑,对秦在于开口:“关于你爷爷的事,我很抱歉。”秦在于将心中过于强烈的情绪尽数抑制住,让自己的声音和思维都能够保持冷静,她突然发觉自己已经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点了。“所以,对于其它的所有事情,你都不感到抱歉,是吗?”文迩笑了笑,如长辈般包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闲话的语气问:“在于,不冲动地回答,你真的确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