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是他做的没错,可创意全是按经理的要求来的,他几乎只是充当了一支画笔的角色。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经理是刘峰的小舅子。刘峰原本是邹允的部门经理,去年年尾高升了部门总监的位子;当时公司的人都传,邹允踏实肯干,在公司兢兢业业五年,论资排辈,新的部门经理也该轮到他了。可一转眼,新上任的部门经理是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刘峰的小舅子。要说邹允心里没有一点怨气,也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习惯了。他从毕业就在这间公司,因为害怕去适应新的环境,他敢想跳槽,一呆就是五年;他已经习惯了侍候甲方类似“五彩斑斓的黑”那样无理的要求,也习惯了从前刘峰和现在新经理的做派——活都交给他做,做好了自己去领功,出岔子了就让他去挨骂。他不知道自己这状态叫社恐,只是总想着自己嘴笨,争不赢也吵不过,还不如息事宁人把事做好,起码能早点下班。回到自己工位后他看了眼表,心里盘算着只要能赶上十点十五的最后一班地铁,就还不算太糟。因为实在不习惯跟人同一屋檐下,他读大学的时候情愿多打两份工也要挣出租房的钱来,工作以后更是这样;就算离公司远,房子破,但能有个自己小窝,不跟别人合租,他就满足了。虽然总是能劝自己看开,但他运气还是差了那么点,紧赶慢赶跑到地铁站,已经是十点二十——最后一班地铁开走了。没有了地铁,他得转两趟公交再骑一段自行车才能到家,这样的距离要打车他又舍不得。在一线大城市拿着六千来块的工资,他要交房租水电,还要还之前读大学欠下的助学贷款,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遭点罪也没什么,他怕的是这个点的公交人不多了,一上车就会有好几双眼睛突兀的看向他,让他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挨到了取小黄车的地方,眼瞅着也要十二点了,他觉得这倒霉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却没想到更倒霉的一天来了。高强度画图赶稿,加上两个礼拜加班没休息过,他整天盯着电脑,头昏脑涨的,看远处的东西都有重影。“哐”地一声巨响,他眨巴眼睛的功夫,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连人带车翻倒在地上。他勉强直起身子,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再往跟前一看,差点昏过去——车前,倒着一个少年。他自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从小性格内向,就爱画画;谁都知道学艺术贵,但当年他还是咬牙跺脚申请了助学贷款,读了美院。现在要租房,要还贷款,工作又不见起色,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再要是撞个人……他觉得天都要塌了。可天塌也没有人命大,他忍着浑身的疼痛坐起身,赶紧去看被自己撞到的少年。“你……”他刚要开口,倒是倒地的少年捂着小臂,勉强地撑起半身,瞪大惊恐的双眼,哆哆嗦嗦道:“对、对不起……”那是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眼型细长,眼角微翘,带着点微微的内双。邹允愣了两秒。少年颧骨的地方也蹭破了点皮,额头上的碎发也不知道是被汗还是什么水打湿,粘在脑门上,他紧紧咬着青白的下唇,看来是疼得厉害。偏偏就算已经狼狈成这样了,还是掩盖不了眉宇里的英气俊朗。邹允得承认,自己活了二十七年,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您……”少年小心翼翼地看着失神的邹允,结结巴巴地问道,“没事吧?”“没、没事儿……”邹允这才回过神来,说了声:“对不起。”他心里愧疚是自己精神不济才把人撞了,尤其是现在低着脑袋,他看见对方穿着的还是附近高中的校服,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但他从小不敢跟陌生人说话的毛病也不是说好就能好,道过歉便脑子一空,深吸几口气,半天也憋不出下一句话,直到有人轻轻扶住他的小臂。“还能起来吗?”少年担忧地问道。不习惯跟人接触的邹允一个激灵抽回手臂,扶着旁边的花台勉强站直身体,但看见少年好看的瑞凤眼里露出受伤小动物似的眼神,他瞬间又后悔了。对方只是个高中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倒是自己过激的反应多少是有点伤人的。“你、你……没事吧?”他结巴道:“要、要不要,送你,去医院?”“不用,不用。”少年连忙摆手。刚才自己一直低着头,少年又抱着自己的小臂,邹允没有太注意,现在少年松开自己,他才发现,面前的少年似乎比他想象中要伤得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