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弋是离家出走来到江城的。他的父亲不允许他去学音乐,瞒着他更改了他的高考志愿,替他选了管理。而作为反击,他没有去他爸给他安排的学校报道,擅自来了江城。因为他跟他的朋友约好了要一起在这里做他们喜欢的音乐。父亲发现后,停了他所有的卡。他靠着朋友的接济和各种兼职撑到现在,生活勉强能维持,但做音乐是一个严肃的烧钱项目,他以前从不考虑钱的问题,如今被父亲的决绝教训得很彻底。而他的乐队,也没撑过来。算算时间,他现在本该和白玊部门的实习生一样,快要上大二。他原本可以继续做一个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孩子,但他自己选择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吗?——是,也不是。世界上有很多喜欢音乐的小孩,也有很多喜欢音乐的小孩拥有跟许向弋一样叛逆的勇气。白玊只见到了一个许向弋,但她见过很多如同许向弋父亲一样的家长。他们把小孩当作是一项不允许失败的投资,一艘如果偏离原定轨道就要敲打归位的火箭。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彰显自己的控制权,在孩子被打压得自我怀疑时张开怀抱,告诉他们:“早说过要听我的话吧。”许向弋说:“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爸那时候死活不让我学音乐,说没出息,还没出路,我只觉得他懂个屁。可现在看来……”用于消毒的酒精尚且留存在手背,隐隐发凉。白玊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许向弋。”许向弋望着她过于沉静的眼睛,难以辨别其中情绪,忽然有些不自信,“你也觉得学音乐没出息吗?”白玊摇头,“老实说,我不清楚。听别人说,每年报考各大音乐学院的人很多,能够进入大众视野的却屈指可数。音乐学院的学生们有些从事幕后工作,有些仍在年复一年地参加各种唱歌比赛,有的甚至转行做了完全不相干的工作。”他的眸光霎时黯然,“你也觉得……”“但对‘学音乐有出息’的衡量标准是什么呢?是做出让很多人喜欢的音乐,还是站在成千上万的观众面前表演?”白玊说,“许向弋,无论如何,别人眼里的‘有出息、有出路’并不重要——你的衡量标准是什么?”许向弋哑然,“我不知道。”“其实你是知道的,”白玊也学着他的姿势靠在桌沿,与他的视线持平,“你仍然在向前走,仍然在拼了命地赚钱养你的音乐。”“你在舞台上弹琴唱歌的样子耀眼极了,我很羡慕你。所以以后,你大可以继续赚钱养你的音乐。”“我来养你。”白玊那天在落雨的站台里说过一样的话。窗外的雨愈发下得大了,一条接连一道地划在玻璃上,斑驳了窗外各色的光。许向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直视她。她眼中闪动着的光芒与男女之间的爱意绝无关系,带着一点涉世未深的天真烂漫与理想主义,准确而又直截了当地击中了他。“当然,你不再继续走下去也没关系,你还年轻,不必把‘浪费’当作一个贬义词。开始与停止,只是事物的两种状态,仅此而已。”那一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他不得不把整张脸捂在臂弯里剧烈地咳嗽,以掩盖面颊迅速升温的事实。“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白玊慌乱地站起来给他顺气,又连忙倒水送到他面前,“快喝点水。”许向弋又咳嗽了几下,才红着脸抬起头来。他躲过白玊关切的目光,一把拿起水杯,将满满的温水一饮而尽,可心脏依旧不听使唤地乱跳。他用力捶了几下胸口,唯恐胸腔中过于密集的心跳声泄漏了他的秘密。他低垂着头,掌心抚在心口的位置,闷声问:“你……喜欢听什么歌?”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章里面对一些控制欲强的父母的描写,在这里说明一下。并不是带有恶意的控诉,因为大多数的父母都是没什么关联的作者推荐:法兹乐队的老歌《控制》很棒,推荐大家听一听。(还有他们的新专《假水》也很不错~)==周日晚上照常更新~07“你喜欢听什么歌?”她记得那是一个特别久远的周六下午,送过她花朵戒指的小男孩挂着半边耳机,坐在补习班门口的台阶上,仰着头这么问她。那会儿因为堵车,公交车晚点了,她到补习班时快要打上课铃。她着急上楼,他却堵在楼梯口不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