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华起身,慢慢踱步到冯儒身边。冯儒不知他要做什么幺蛾子,立即想要往后退,姜华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在他身边低声道:“既然知道我有心,就想想该怎么做,再看看邵潜怎么做的,你们这些读书人,都讲究‘不耻下问’,怎么不多向你的上司问问为官之法呢?他可比你识趣多了。”“各人自有各人的路,姜总管还是看好自己的路罢,免得他日再次一招不慎,跌进洞里,可没什么人搭救。”冯儒面上转作僵冷,从姜华手中拽出自己的袖子,讽道,“这来往之间,本官以为总管也并未讨到什么好处。”姜华被他戳及痛处,又见他顽固若斯,就不再多言,退回几步,说道:“那咱家就先行告退了,这陛下亲批的奏折,也麻烦冯大人呈给邵大人了。”“咱家也不怕大人动什么手脚,毕竟咱家那边有的是笔墨,不差再写几份。”姜华临走时瞪了他一眼,唤了张瑞便走。冯儒站在原地有气难泄,心思郁结。倪承志自午后领了吏部的文书,打巧从尚书省门堂经过,迎面遇上从厅内趋步而来的姜华,颔首示意:“姜总管。”姜华见是倪承志,刚刚落下的笑容又升起:“原来是倪大人啊,上回相府一别,还未再见,他日定要在府中设宴,还请倪相和倪大人赏脸到访。”倪承志知他嘴上客气,便也客套:“那是自然,今日总管可是有要事前来?”姜华道:“本来是找尚书令邵大人的,正好他今日不在,就与右仆射聊了几句。”倪承志哪能不知晓冯儒的脾性,其刚直不阿比于其师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霎时便明白刚刚乍见是他脸上的不豫从何而来。只心中不免嗤笑,言语关切道:“冯大人心念耿直,深得谢大人生前教诲,若是言语略有冒犯,总管也不必放在心上。”“倪大人这是想到哪去了,咱家和冯大人都是为陛下效力,有什么不愉快的,只不过刚刚因为一些小事意见不同罢了,”姜华笑,不愿在此多言,便转了话题,“倪大人这是从何处而来?”倪承志答:“刚刚从吏部过来,最近人事调动颇大,父亲那边命我等商议着裁定,这便来顺带找诸位大人商讨一下。”姜华颔首道:“浮事新人换旧人,朝廷的官员来来去去的,都是为了更好地尽职通责。那大人就先忙罢,咱家就不扰了。”倪承志微笑:“总管慢走。”目送姜华离开后,原本预备先去找邵潜的想法也停了,犹豫一瞬,倪承志还是缓步走至冯儒书房。“冯世伯。”倪承志拱手致礼。冯儒从刚刚难堪的情绪中走出,道:“原来是贤侄来了,可是工部有何要事相议?”“工部近来安闲,并无难事,”倪承志答,“只是听闻刚刚姜华来找世伯了?”“正是,”冯儒脸色又沉下去,言及此,不禁流露出心中怨愤,“陛下纵容此等人干涉政务,迟早为祸朝廷。”倪承志劝解道:“世伯也不用忧愤,如今姜华职权已被削,陛下早便起了冷落之心,迟早是寻机要惩治其罪行的。”冯儒一叹,也不愿再言。倪承志又说:“冯大人尽可放心,父亲作为百官领首,社稷安稳一直铭刻于心,不会任由姜华像当初那般胡作非为的。”冯儒点点头,转首时自动被屋中一物吸附入眼。他凝望侧墙,墙上一幅六尺长的生宣上有一手迹,方圆兼得,擒纵自如,正是其师谢芝生前所写志愿:丈夫所志在经国,期使四海皆衽席。建章宫内檀香依然,明黄身影倚于榻上,一月白身影依偎一旁。“臣妾在内宫里听说了些前朝的战事,陛下在京中统筹忧虑,可也不能累坏了身子。”倪贵妃从侧边轻轻按揉着宗政俅的太阳穴,殿中寂静宛然。皇帝胡鬓缭然,此刻闭目养神,鼻间萦绕着倪贵妃袖口传来的幽幽檀香,躁郁心思尽皆平复往下,他启口道:“每次来你这儿,朕便心安不少。你礼佛多年,浸染佛气,这股子气韵佳处却是旁人比不得的。”见皇帝夸赞,倪贵妃也未显自得意满之色,只温和言道:“宫中众姐妹各有禀赋,臣妾也不过为其中一枝,得陛下垂青,臣妾自不敢愧对皇恩。”“你跟着朕这么多年,懂事兼识大体,这便是你最大的好处,内闱之中没人能替的了你。”宗政俅听她不卑不亢,难免要言赞嘉许,以显其自矜之情。倪贵妃答道:“臣妾只盼望为国为陛下祈福,区区一妇道人家,也做不出像贾大人那样上阵破敌的功劳,能为陛下在日常琐事上分忧解难,已是臣妾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