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一片空白回到房中,看着铜镜前,脖子上的殷红一片,怔怔发呆。那一块红色的斑驳,正在丰徽公主留下的刀疤上晕开,几乎与公主上次吸血时的位置一般无二。他……是在吃公主的醋吗?也不知为何,突然在这当口又想起早上惊梦的心悸,梦中与他一纸永隔,自己竟会不舍。洛银河现在心乱如麻,纵使他千般机巧,常做解人心意的差事,此刻却难解自己心头萦纡。努力细想对李羡尘的心思,也分不清是同盟共济,还是不知何时生了种不一样的珍稀。这感觉正如一夜风露,杏花忽而如雪,该来的悄然便来了。呵,医不自医,人难渡己。自嘲笑笑,李羡尘在这事儿上倒好似比自己坦实不知多少。这种时候,解决心思烦乱最快的方法,便是找些事情来分心。他换上一件领子直立的衣裳,站在镜前好生整理一番,时间还早,吩咐墨为备车,去了刑部。再说李羡尘,他比洛银河心里顺畅。自从他用自己的血为引,解了洛银河的蛊毒之后,好像一下子清明通透起来。爱就是爱了呗。哪怕后来洛银河言辞躲闪,他只道自来难得糊涂——我不管你心思如何,总之我对你是真心的,对你好就够了。横竖拜过堂,月老的红线想必早已系好了。所以,他见洛银河逃也似的离开,反而开心起来,试问若是心里平整坦荡得一丝波澜都没有,何须这样仓皇呢?想罢浅浅一笑,收拾心思,写他请罪的奏折去了。时值傍晚,洛银河才从刑部回来,坐在车里并没有要下车回府的意思,神色间没了一早的仓惶,又挂上精明算计——历时数月,假祭司欺君,连带刑部疫毒案,终于看似落幕:案首施平,名义上早已是个死人,生死全凭造化;那刑部仵作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中毒解毒,剩下半条命,最后,连话都说不清,眼看一副下一刻便要咽气的模样;施平的幕僚周凭,借李羡尘府医之名,控制御前祭司,妄图诬陷将军,欺君罔上,势败后假死逃生,这次总算无活路可逃;只有周朗风一问三不知,独独只说出了将军府里的一名下人,总为他和周凭传递消息……这条线看似全部断了,洛银河不甚满意,至此只从施平处得了一沓子不足以撼动梁珏的账册。他坐在车里思量了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眼看日头西沉,便想直接去见四皇子,正待吩咐墨为出发,忽然车帘一挑,李羡尘探头进来,道:“你比大禹治水还忙吗?”说罢,也不等洛银河反应,伸手将他拉下来,道:“吃了饭再去。”男人的扭捏一闪即过,默默下了车,进府吃饭去了。——————————四皇子所居的折葵苑,从门口去看,全然看不出宽宅大院所属何人,更没挂匾额。越过高耸的院墙,只能看见院内深绿色的竹子生得茂盛,夜风中,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引二人进门的,是一名老奴,他步履稳重,走路轻得听不见声响,看便知道身怀绝技。春寒料峭,四皇子披着一件细绒大氅,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自行动手,红泥小炉温着一壶酒。数日不见,他倒似是滋润了些许,没了在蒂邑族为质子时的憔悴。见二人来了,他先行起身,向李羡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后向洛银河施礼,道:“本不愿叨扰先生了,只是心中一直有个心结,听闻先生能事,才请前来一叙。”洛银河脸上挂上笑意,眼睛闪亮亮的,像是能透过四皇子俊俏的皮相,看到骨子里去,也不急着回话,定定的看着四皇子,半晌,才道:“你是哪一个?”四皇子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他不知道自己是多重人格障碍,却早已觉得自己异于常人,更立刻便明白洛银河看出了其中关窍,微一稳心神,脸上笑意随即更浓了,道:“既然先生看得出,不如先生猜猜,我是哪一个?”洛银河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作者有话要说:李将军感情里的门道儿人间清醒,你洛先生害臊呢,纠结呢,心里小九九儿泛滥呢。闷骚一旦变成招撩…洛银河要走,李羡尘自然跟着走。人与人之间,有一种无形的气场,若是相合,二人便能情投意合,若是相冲,便会相看两生厌,怎么都不顺眼。四皇子与洛银河属于后者,自第一面起,洛银河便觉得四皇子对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敌对之感,很莫名,是一种说不清缘由,源自骨子里的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