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信上歪歪扭扭写了两排眼圈儿大小的字——断臂之恩铭记于心,他日若遇危难,洲必定舍身相救。少灵犀瞧着昨夜的蜡烛还没燃到底,溅出的灯花在白日里也失了颜色,便顺手隔着纸掐灭了婀娜的烛芯,信纸也是一点即燃。她不禁失笑:“这样粗壮别扭的笔画,不知道的还以为拿狼尾巴直接写的呢。仓颉造字之后,人们都只在书体上做文章。他倒好,写出来的都像从未现世的生字,有自成一派的势头了。”芝麻丸尽管少灵犀并没有怪罪炳兆臣,也承诺了让少衍宽恕于他,可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愣是将自己捆在思过崖顶老山松上风吹日晒了十日。本来虎背熊腰的一个魁梧男子都快熬成人肉干儿了才被路过的小仙发现救下来。一行人商量着将他匆匆送往天市垣“别枝惊鹊”,那是新晋医仙宛童元君的住处。宛童刚给炳兆臣清理完伤口,少司命便匆匆赶来了。:“宋大哥!”宛童脱口而出的是他在凡间的名字,到了上界便无人知晓了。:“宛童元君。”禹农则是循着礼数,称她的仙号。:“少司命,这是在上界了,你为何还拘着凡间礼数给我行了一个如此周正的礼?按照阶品也应该是我向你行礼才对。”宛童笑盈盈地盯着禹农,他还躬着身,头埋得很低,和当年一模一样。这么一问,禹农有些尴尬,讪讪地收了手。寒暄够了就该言归正传了,宛童元君转眼间便收敛了笑意,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她指着炳兆臣脖颈后面一处细节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发现了一个疑点。我在用药时,发现此人头额后面与耳垂平行处有一个豌豆大小的黑点,正好落在天池穴上,是被人施过更迭咒后留下的痕迹。”禹农顺着她的手指定睛一看,果然有一个不易察觉的黑点:“更迭咒?你是说有人趁他不备,与他互换脉息和灵力?”:“不错。”宛童正有此意。禹农熟知此咒属性,自然而然地选定了一部分可疑的人,得出了大致的探查方向,他同宛童商量道:“更迭咒只能是修为高者向修为较低者施法。如此说来,此人修为定远远高于炳兆臣,甚至在沉洲之上。那日武场上生员众多,牵涉甚广,真相大白之前不宜声张。”宛童命三两童子将昏迷不醒的炳兆臣固定好,右手有条不紊地在他干瘪瘦削的身体上施针。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徒手碾碎了几味温补的灵丹仙草,和着内力从针眼处推入他体内。宛童常年都是如此一心二用,所以必要时候还可以一心三用,比如此时她脑子里面就跳出了许多不可外传的猜测。正好少司命也在,她都一一讲给他听听:“此人居心叵测,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想陷害炳兆臣?还是说想杀害沉洲?还是……他想杀害少氏九公主!”禹农掐了个闪身诀瞬移到宛童面前,立马抬手封住了她的嘴,凑到她耳边虚声说到:“间距三步不谈是非,小心隔墙有耳,你装作不知道就好,我自会在暗中探查。”宛童被他这么一捂,也不敢吱声,只能猛地点了点头。禹农这才发觉二人举止太过亲密,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放开她转身离去。他既是忙着解开谜团,也忙着避开昔日旧缘。没日没夜地躺着,把人的骨头都压酸了,一迈开腿就咯咯作响,是时候舒展舒展拳脚,活动活动筋骨了。外头天气正好,夜雨淋湿的地面已经干透了,驱散了满屋子霉气,砖缝间冒出了参差的嫩芽,正幽幽飘着青苔的味道。少灵犀因为断臂需要静养,错过了好多剑道课,没能从叔亥帝君那里学到上乘剑法,遂厚着脸皮求了原泱给她指点指点。原泱曾经承诺过想学什么都可以找他,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客气了……少灵犀新接了一截手臂,手腕和胳膊肘僵硬得很,唤了兵器来随便划拉了两下试试水,还算凑活。她对原泱道:“我用良川,你用什么?”原泱隐在婆娑的树影下,只是安然地站着,没有多余的动作:“我用手。”少灵犀虽然缺丹少脉,却也是个讲武德的人,坦率直言:“就算是私下切磋也要讲究公平公正,我用剑,你也要挑一件兵器,不然我不能与你比试。”原泱撩开挡在头顶的藤蔓,弯腰走出花架,正迎上白茫茫的强光,照得他整个人晶莹剔透,像是用霜花堆出来的冰雕一样。:“你会错意了,我说的是手里剑。”说罢,原泱将左手拢在袖口,别在后腰上,只用单手凭空捏出了一柄蓝幽幽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