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调动起周身的气息,找回了那日力压苏长青的底气,或者说是,风发意气。
在我眼中,不再是不知底细的对人,洞若观火似的,是苏长青和黄祁山的交叠。苏长青的步步为营以及黄祁山的不露机锋,可是他并不得知的是,双刀,我未必生疏。
我从曲将领那,领教过江海。一念及此,我刀法转暖,破入杀伐果决,宽泛展开力道,却雁过无痕。他恬淡无为的面孔终于隐现狐疑,随之双刀一动,掀起刀斧之风。我拨转长生,退却两文,复而以退为进,疾步飞跃,临飞间,倒插刀柄,沉香劈山呼之欲出。
是了,既然他看穿了我的走步,那我便反其道而行之,给他一个里外不是人的画地为牢。他环顾我沉滓泛起的走位,坚不可摧的眼神终于产生动摇的端倪。我微微一笑,继续绕着他掠影浮光地闪躲,浅尝辄止地突袭,打得他顾此失彼,双刀的暴虐完全受我钳制,只能发威出皮毛。他淡然处之的面色终结于我巧笑倩兮的一式破风里。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我比他死去的弟兄叮嘱的更为可怕,我不仅是李家后人,还将赵家等习气尽其所长。
他疲于奔命的双刀勉强应付得了我推搡他的身形,却不是长久之计。思至此,他一下决心,双刀出手,荡开一周,反客为主。我目色一震,身形随之一顿,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手,他还当真是下得去。
他的快刀斩乱麻比我预想的更为雷厉风行,我堪堪收刀闪开,却始料未及地被扫开去,在半空中跌跌撞撞几回还是摔了个半死不活。我踉跄起身,手还没握上长生刀,对方已经施施然挑起我的刀,毫不留情地扔出十丈开外。
……
我脸上的情绪潮起潮落还是化为虚无的一叹,而对方复归波澜不惊,却肉眼可见的疲乏与虚脱。我见他气喘,五十步笑百步道。
“仁兄真是硬气,对自己这么狠也。”
他莞尔一笑,反唇相讥。
“能打倒你,都行。至少,结局确实是你趴下了,我还气力尚存,不是吗?”
我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投去烟雾弹。
"不知南蛮有没有一句话。”
我一边不急不徐,一边悄然调整了重心。在他稳操胜券的目光里,我毅然决然地摸上了他冷冰冰的刀尖。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一个肘击,腿风劲扫上他猝不及防的正脸。他闷哼一声,斜斜跌出去。我瞅准时机,夺过双刀,稳稳卡在了他咽喉处,血管清晰可见,激烈跳动的大动脉带动着刀面隐隐颤动。我目若寒星,又似冰霜,没有多余的光彩,却还是染上了一丝惺惺相惜。
不该有的心疚又一次腐蚀着我的理智,我闭上眼,感受到朔风的拂面,刀刃压下去三分,血汩汩而出,终是狠下心,一个从臂膀推到手腕的干脆使力,我血腥的杀戮,又增添一笔。
我睁眼,对方气绝,我又还剩多少呼吸呢?是了,他能折自己锐气杀出一线生机,我也能用血肉之躯匹敌新发于硎的刀尖。我不知痛痒般淡然低下头瞟了一眼鲜血淋漓,险些见骨的双手,给出了对方已经听不到的答案。“中原话中如是。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
望着遍地狼藉,我嘘唏不已。一朝阴谋与考验,牵连甚重,可是我们,身不由己。提着最后将咽不咽的一口气,我们扫荡了残余南蛮势力,反败为胜。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欢欣鼓舞,而是低落的一声叹息。
“小大寒。”
至此,二十四节气突兀却命数般问世,首尾相连。不为我所知的是,到此为止,倾四海落幕,二十四节气取而代之,叱嗟四海。我的姓名,切切实实地刻在了大地上,落到了实处,以长生刀的字句,撇捺行云,一笔一划。
回程之时,我们的队伍喧嚣又沉寂,仿佛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却不嫌吵闹,只是投以熙和的注目,向着与我出生入死又杀出重围的战友们点头致意,温润而泽。
在视角的盲区,我却从衣衫里摸出一条单薄的衣带,残破而灰暗的,是偏将的。
我恬淡地凝视着在风雪里飘摇的衣带,于无人处,泪湿衣襟。
我阒然握紧了破旧不堪的衣带,目光转寒。
一何至此,心心念念的,仅存的念想不过是回到京都,为他和千千万万战死的人们,留下历史上可以窥见的浅淡一笔,虽是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