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这话,太斗胆了,苏谶甚是飞快瞧了他女婿一眼,又飞速定在了他老岳父脸上。
在他心中,固然老岳父重要,可非要比较,女婿和女儿,还有外孙和外孙女的往后,才是苏谶的心头大患。
他固然可陪上一死陪老岳父斗这天造的时势一场,就是女儿,他也能忍心让她陪着她丈夫渡沉浮,可他们的孩子,和他的儿子的儿女,苏谶一万个不忍心,他万事皆以保全孙辈为先。
他胆虚,而佩老太爷这把年纪这厢所怕的只比他更甚,他无视女婿的觑探,与外孙女婿道:“那还得添上你一个常家。”
“常家无所畏,”禄衣侯非将才,可他一生大起大落,非沙场能见一貌,他淡定道:“您亲自来我家一趟,伯樊与苑娘所应,就是我们夫妻俩对您的承诺,您大可往后不必再谈,您定的那一步,是我和苑娘看好梅娘所下。若是往后梅娘上位,得闲想起我们夫妻俩,给予我们和我们子孙慈悲,我和苑娘就是九泉之下亦会对梅娘感恩戴德,您不必对我们夫妻俩今日所为心存愧疚不安,您就当这是我和苑娘,在我们子孙积德便是。”
禄衣侯府是帮忙,可若是说无所求,那也不是他们夫妻俩没作过此想法。
这厢佩老太爷却是看得明白,侯府为以后是真,可想回报母族本家也是真,而禄衣侯,也是为他妻子苏氏,苏氏的亲生母亲就是姓佩……
他家二娘啊,可真真是养了个当世就回报了她的好女儿,老太爷一生行善,这厢也不得不对天道叹服,他一生对儿女尽善尽护,这当中,有一个女儿也护住了他佩家后世子孙。
万事万物皆为天理。
“无所畏,无所畏……”老太爷抚须叹息,“伯樊,你可知无所畏,你所付出可为何?”
他们佩家,命里须得贵人一助,方可鱼跃龙门,卦上简单几语,佩家作为须得贵人相助的那一环,他们是必定拼尽全力,可贵人世代的命运,也是绑上了他们佩家的命呐。
“算过了,我和苑娘,皆算过了。”禄衣侯淡淡一笑,未有说清他和他夫人赌上的一切,只谈及了一点皮毛,“可能得耗上我们大半生不知命的,知命的所得来的福气,她那边,她那视她为母的守疆时卫家王爷,视她如母如姐的守国女将军,她愿意为您陪上她所有的一切,至于伯樊,就赌上了囊括她在内的一切。”
禄衣侯陪上的,岂止是他说的一点,他赔上的,还是卫国至少一百多年以内的国运。
他赌上了,若是皇帝在皇后的病毙下回过了神,禄衣侯也能预料到那段时日内当今对他的隔阂会深到何处。
可皇帝的心向,与他同生同命的妻子相比,禄衣侯选择了他的妻子。
禄衣侯这一言,让佩老太爷抚须的手一顿,片刻后,他抚袖跪下,在他欲跪下向禄衣侯大拜之际,孰料他的女婿德和郎这厢用他的铁臂拖住了他,苦笑道:“您别耗损我们这些小辈那些不值得一提的福气了,您就拿出一个让我们行事的章程罢,爹爹,我的好爹爹,您就别装糊涂了,皇后娘娘也好,陛下也好,皆想听一听,您对我们大卫往后的走向是个如何的看法了,您就说点真话罢,若不然,您那想孝敬您的外孙女女婿,您的亲女婿,要快活不下去了。”
第88章梅娘知晓,谢姑姑提醒。
世家百年,能存活下来者,谁家没点看家本领?佩家这种几百年的家族岂是平平常常的人家能存活下来的。
佩老太爷被扶了起来,半晌方道:“这世道,岂非我一佩家能左右。”
德和郎闻言蹙眉,这厢只听他女婿缓缓道:“可有我常家,苏家,佩家所为?”
一家不能所为,两家可行?三家可行?四四五五,百百千千家可为?侯衣侯乃人定胜天胜出,他此生安天命,又不安天命,是以有所出言。
佩老太爷闻言苦笑叹道:“有,此路千荆百棘,不是说苏常两家荆棘,而是我孙女佩梅此生荆棘,她此生所受之苦,就是我和她父亲和亲兄三人三生加上,也不如她之苦,你叫老夫如何受得。”
此言一出,德和郎其女婿禄衣侯便不再所言,末了,还是老太爷苦笑一声,打破了这方宁静,道:“我算来算去,她皆如此命运,早知如此,我又何苦送她入宫,我天天悔之晚矣,只恨当初她与卫诩有那缘分,为何不愿早日卜到此卦。”
“天命早已定下,”就在德和郎寻思着老岳父话中之意时,他听他女婿禄衣侯慢声道:“可有依局生势之法?”
不等德和郎想太多,就听他老岳父这厢斩钉截铁道:“有!”
“愿细听您老人家畅所欲言。”其女婿,当今朝廷顺安帝最得宠的臣子禄衣侯这厢拱手肃目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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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小凤栖宫,佩梅等回来了被抬回了小凤栖宫的婆母太子妃。
刘湘见到她,想到此时她娘家必定已掀起了涛天风浪,不免对她有些怜惜,儿媳前来侍候她妥帖睡下,她到底是不忍心,在梅娘放下幔帐之前朝周女使了个眼色,待到宫人悉然退下,屋里没有了他人,她方道:“梅娘,宫中要变天了。”
佩梅见母妃使了几个眼神,支退了下人,便知这话是冲着她来说的,她在床前跪下,恭顺道:“您说,梅娘听着您的。”
儿媳妇尚只是小儿,刘湘万般无奈,就是心中有着诸多的不忍心,这时候她也无法对儿媳妇轻言缓语,只得把尽量实情酌轻道出,“你皇祖母要走了,她生前想看一看你祖父那位传世大儒。”
她此言一毕,低头的佩梅许久未有声响,就当刘湘以为她已泪湿脸颊时,就见儿媳妇这厢抬起了头来,掖了掖她肩侧的被子,放低了声音小声道:“孩儿知道了,多谢母妃告知。”
刘湘心切,急急往她那边探了下手,道:“你是怎么想的?”
闻言,佩梅模糊一笑。
她是如何想的?世事走到这一步,她是怎么想的,想来已不重要了。
时也,命也,她随祖父和父亲的亲随习得经书百册,待走到这一步,方知她的命运,早早一早就依她的胸小眼窄所定了。
她但凡若是开了智,必不会拖累家族至如今,可如今说来这话,早已晚矣。
“梅娘所想,是您和诩儿活下去,活多久,梅娘就陪您和诩儿活多久,”她的命运,早就挂在了两人所上,这是她的情,也是她的命运,佩梅无非抗之,她替母妃掖紧了肩侧被褥,轻声道:“您和诩儿活着,梅娘就活着。”
刘湘泪湿眼眶,“是我和诩儿拖累了你,和你佩家。”
佩梅这厢已能看见一些她的命运从何而来,自然知晓佩家的命运也早有定数,她看得太长远,这厢也无责怪的心,见婆母自责不已,憔悴不堪,这在公爹身边身陷多年的婆母且比她可怜多了,她且怜惜拂了拂婆母的额,温温声放柔了声量道:“若是您如此作想,梅娘也想请求您为着诩儿与我,定要长命百岁,多活几年,如今这宫里,没有您在,诩儿与我,顾得了今夕,恐会顾不了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