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之上,天池一隅,一个少女躲在树丛中,时不时张望着天池对面的小庙。
她惶惶不安地看着一队人马换上伪装,与自己擦身而过,最后匍匐着消失在小庙前的草丛中。
“朵里必,你怎么也来了!”
一句雄浑低沉的女直话自少女身后传来,惊得她一个趔趄。
“阿爹!”她瞪着眼前壮硕如山的男人,“你吓死我了!”
男人走了许久山路,现下正气喘如牛,见女儿用汉话回敬他,便也以汉话道:“明明是你自己鬼鬼祟祟,心神不宁。”
“哪里有……”阿朵顺了顺自己胸前的麻花辫,忽又想起什么,抬头向山道下张望,“二当家呢?他来没来?”
“这么久不见,不问候问候你阿爹,倒是先想着二当家!我阿里因的女儿何时变得这么扭捏?”
阿里因肉手胡了胡铜镜般光亮的脑壳,气道,“来了!我硬拽来的!人在山下饮马呢!”
阿朵不解:“不是说蒙古马挺结实的吗?我见其他马匹都能上到山腰处了。”
“再结实也爬不惯山道啊!况且塔斯哈这匹,腿不长脾气倒不小。驯了好几个月,以为差不多了拿出来遛遛,谁知半道上又尥蹶子了!”
阿里因在摩云崮的地位虽不及二当家,但年纪比他大,又因摩云崮大寨中的女真人其实并不多,私下里皆以兄弟相处,所以习惯了直呼其名。
“闲话一会儿再说。”阿里因正色道,“你信笺上说的那四个宋人,都在庙里边了吗?”
“在,进去有一会儿了。”阿朵低垂着头,见阿里因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要离去,蓦地抱住了他的手臂,细声询问道:“阿爹,咱们真的要吃下这一票吗?”
“怎么,反悔了?”阿里因见女儿神色不对,兀自向前走,“这鹰可是你放的。我们昨日刚回摩云崮卸货,就收到你的飞鹰传书。大晚上的,弟兄们觉也不睡了,星夜来驰援你!连二当家都来了,怎能说放就放?”
娇小的阿朵哪里拽得住山一般的阿里因,说话间已被他老牛犁地般拖出好远。
终于,她破罐子破摔道:“我还不是想为摩云崮立个功,离二当家近一些嘛!但谁知道……”
阿朵顿了顿,她自然不好意思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那贾公子比二当家还俊”,只能抱紧她阿爹木桩般的手臂道:“昨日是我冒进了!那肉票的确是宋人,但并非商贾,只是游山玩水的寻常书生,没多少肉的,而且人还蛮善良……”
“寻常人家饭都吃不饱,来者既能结伴游山玩水,又读得起书,家境定是差不了!有多少榨多少便是!”
阿里因看了看瑟缩着的女儿,又望了望远处匍匐在野的弟兄们,用女直话回道:“猎物就是猎物,哪里还分良善?鹰一旦出动就只能冲下去,中途停下只会坠落,将自己置入险地。”
说罢,他像野兽叼幼崽那般,将阿朵拎起来放到树丛中,另一只手伸到嘴边,冲远处打了两声鸟哨。
庙前的草丛顿时立起十个人影,短刃在手,向小庙围拢。另有两侧树上窸窸窣窣,传来两声鸟鸣回应。
阿里因得到回应,也钻进一旁树丛中蹲伏,双手握住别在腰间的一对铜骨朵。
阿朵怎会不知这铜骨朵的厉害?见一切已不可逆转,她当下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朝小庙方向大喊:“贾公子!小心!”
远处庙前的十名山匪本已包围小院,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怎奈这本该志在必得的一环,竟被阿朵这一嗓子生生打乱了节奏。
山匪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院里人听没听到动静。领头者示意其他人暂留原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贴上院门探听。
方一伏身,便听有脚步声隔门而来,他欲拔刀应对,却为时已晚——
木门炸裂,劲风袭来,直接将他撂倒在地!
门前那些没来得及眨眼的,只见这道劲风裹挟着两个人影,撕裂了草丛,如流星带虹,在空中留下一抹月白色和宝蓝色,随后向天池划去。
包围者的短刃毫无用处,草丛中剩余的埋伏者们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张弓搭箭。
一时间,数只利箭齐齐射向天池方向,目光寻箭而落,但见水面“叮啷”几个银光闪现,将箭矢打落水中。
领头人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了瀑布之下。
这瓮中的鳖,竟然“飞”了两只!
埋伏已然暴露得七七八八,他扫视了一眼庙前的弟兄,强压怒火道:“你们几个,跟我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