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一片沉寂。
司机百无聊赖地放起了有声书。那是一个唏嘘至极的故事,叶筝依稀觉得,他不该去听这个故事,太让人消极丶也太让人难过。万幸的是,他已经连续熬了两天夜,有声书的旁白渐渐含混,像融在了一团棉花里,他想,就这样睡着也挺好的。至少能休息一下了。
再睁眼时,叶筝躺在了酒店的大床上。吸顶灯散发着一种暧昧的暖。他昏头转向的,浑身像被大浪拍过,冷意从脊柱尾端窜进大脑。他借用手肘的力量撑起自己,试图在无尽的晕眩感里找到一丝的平衡。艰难地,他把自己挪到了床沿,然后穿上拖鞋,捡起散在地上丶湿漉漉的外套。
头晕丶心悸丶想吐,叶筝甩了甩脑袋,洗发水的香气飘忽而至,他迷迷糊糊走到窗前,用指腹按压在上,擦去薄薄一层水汽。
窗外的乌云低得几乎要塌在楼顶,一道闪电蓦然炸开,在夜空中划出漂亮的裂纹。这使得叶筝看清了玻璃上的倒影。
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正背对他坐在椅子上,露出左侧肩胛骨上的弦月刺青。
那人慢条斯理地把衬衣穿上,在他转过脸的一刻,叶筝双眼疼痛欲裂,无论如何也无法聚焦看清。
「先生……醒醒,到了。」
叶筝大喘着醒来,司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又是这个糟糕的梦。
他小心地抽了口气,心脏跟卡了根针一样难受,尤其是看见刻着峰峦两个字的门匾,某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
峰峦会所,中式花字阁。
「黎风闲,我哥,我亲哥啊……看完给点反应成不?」姚知渝单手托腮,把桌上的寿司拼盘扒拉到自己这边,「不说话就别吃了。」
长桌的另一边,黎风闲放下筷子,明亮的光笼罩在他头顶,把苍白的脸照得近乎透明。这让姚知渝想起外界媒体偶尔会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黎风闲,那么淡薄丶平庸的两个字,却又意外合适。他继续睖睁着眼去看黎风闲。
眼型弧度天生就很锋利,眼角偏尖,眼尾微微上翘,抬眼时像狐狸一样。
冷不防被这么一盯,姚知渝筷子都没拿稳,稍顿了下,他又恼羞成怒,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天知道他为了这个剧本,已经将近一周没睡过好觉了。气不打一处来,「我走了!」姚知渝把厚厚的剧本塞回文件夹里,脸色又臭又冷,「你自己结帐,九千四加服务费!」
刚站起身,黎风闲说话了,「你才是编剧,」他拿起手边冒烟的红茶,抵在唇边轻吹,蒸腾而起的热气打湿了鼻梁,将那颗浅褐色的痣润得光泽细腻,「我又不懂电影。」黎风闲说。
姚知渝又一屁股坐下了,「我没让你懂电影,」他屈起指节敲敲桌面,「只是问你这样改行不行。」
沉默片刻,黎风闲答道:「行。」
姚知渝脸一垮,「敢不敢再敷衍点?多说两个字会死吗?」
见黎风闲没有接话的意欲,姚知渝又把那盘寿司推回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当受虐狂的潜质,不然怎么会主动来找这根硬钉子碰。
最离谱的是他居然不觉得自己毫无收获,黎风闲这个「行」字,瞬间给了他不少底气。
那么眼下难关只剩最后一个——
物色演员。
这也是让他们整个剧组最郁闷的一环。他们需要找一个年轻丶身材偏瘦,而且能驾驭住昆曲唱腔的男演员。由于导演要求原汁原味,所以整部戏都不会有后期配音,包括唱戏的部分。
当初导演跟姚知渝说过这么一句话——
我不需要他有演技,但他要会唱,要懂得听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