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看看你,看看你这……”柳梦斋托起万漪的手来,见她雪白的前臂上有两个浅浅的犬牙窟窿,突突冒血不止。骤然之间,他感到一股在生殖器与心脏之间来回扯动的剧痛,使他难以抑制地暴怒起来,“愣着干什么?拿药去啊!”他冲那狱卒嚷嚷。狱卒一句也不敢回,拧身就跑开。马嫂子不住拍打着心口,“姑娘你流血了,这老多血,天爷呀……”柳梦斋把万漪拥进了怀里,“没事儿啊,我看了,没伤到筋骨,没大事儿。”他发觉她在颤抖,继而就发觉她令自己也跟着一同颤抖了起来。金元宝低嗽着依偎上前,柳梦斋腾出另一手搂住它,“你们俩,操,吓死小爷了……”刑部大牢里有的是药,柳梦斋亲手为万漪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整个过程中,他不停口地斥骂着金元宝。万漪见狗儿被骂得可怜,再三出口相劝,“您别骂它啦,都是我不好。”“你是不怎么好,脑子坏掉了!”柳梦斋瞪了她一眼道,“上次就差点儿被喂了狗,还敢自己往狗嘴里送?这家伙是我的追猎犬,狐狸的脖子都能一口咬断,你瞧你那小细胳膊,不怕骨头都被它啃碎,啊?”“那我怎么办嘛……”“你来喊我啊!”“我怕来不及嘛。金元宝要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和您交代呀?”“你自己要出了什么事儿,才没法和我交代!”柳梦斋把绷带狠狠扎紧,再次瞪了万漪一眼,跟着就又去骂金元宝,“你说你个倒霉催的,你嘴里头长牙,屁股上也长牙吗,啊?咬得你坐不住吗,啊?爷都跟这儿老老实实蹲号子,你可好,天天上外头溜达!你等着,一会儿我就给你拴上,看你这孙子还往哪儿跑……”金元宝被骂得丧头耷脑,尾巴直夹进后腿间,哼都不敢哼。万漪推了推柳梦斋,“好啦,别说了。它差点儿就给自己噎坏了,多可怜呀,您就别再吓唬它了……”“怪我,蒋文淑来找我,乱哄哄的,我一个眼没看住,它就自个儿钻出去了。”柳梦斋见万漪的神色忽有一动,他立时有所领会,“对,你进来的时候碰上蒋文淑了吧?她没为难你吧?”“没有,文淑姑娘一向待人很好的。”万漪从不是生事的个性,便什么也没提。那一厢,金元宝见主人不再责骂自己,正试探着想挨蹭到万漪身旁,却又被柳梦斋从齿间“嘶”了一声,呵得它忙缩头趴低。柳梦斋对金元宝点一点手指,示意警告,接着就牵起万漪的手把她拉进了里屋,一行解释道:“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跑来,来了也好,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说清楚什么?”万漪隐隐地猜到,但又不敢肯定。“‘用’字长尾巴!”“‘用’字长尾巴,是什么?”“‘甩’呀!”“什么‘甩’呀?”“嗐,我忘了!你跟我打欠条那回好像提过,说自个儿不认字,是吧?”他看她的脸孔一下就涨红了,忙宽慰她道:“不认字挺好的,我也就认识这个罢了:‘甩’!我把蒋文淑给甩了。”万漪的心口扎了一下,她犹豫一阵道:“按说,大爷您高兴和谁好、和谁散,都不是我能管的。我就想和您提一句,您可千万别是因为我,才和文淑姑娘闹不高兴,那不成丢西瓜、捡芝麻了?”柳梦斋连惊带笑,“你倒说说她怎么就是西瓜,你怎么就是芝麻?”“还用我说嘛……文淑姑娘的才情技艺,本就没几个人比得过,我更是拍马也追不上。照我估摸着,您不过是瞧着刚坐牢那阵,我来看您,文淑姑娘却没来,因之觉得我这人还有几分实在心意罢了。可,原就是我先欠了您的,来看您不过是应当之理,而且仅凭这一点儿心意,也没法子叫我变得和人家一样出色。等您出去后,再瞧我和——”“得得得,我算听明白了。”柳梦斋摆起了手来,“合着大半天你以为我是因为你真心、她假意,才弃彼就此?”“难道不是吗……”他斜偏着嘴角笑出来,右耳被牵动着抬高了半寸,“这么着,我和你打个比吧。假如说那天来探监的不是你,而是门外你那位马嫂子,我也因她的‘真心’而爱上她不成?”万漪哑然无语,她不自觉拿捏着领下的葫芦银扣,满耳都是夏鸟在窗外的鸣唱。他伸过他双手,轻轻拢住她后颈,“不是小爷我吹牛,我这份财貌,真不至于缺那点子‘真心’,再说我也不稀罕那玩意。我已有的是精致脸蛋、刻花舌头、才女的风情、妖姬的身体……哪一样都能让我开怀。‘真心’能干吗?剁碎了喂金元宝吗?你可别犯傻了!小蚂蚁,不是你的真心才让我看重你,是因为你是你,我才看重你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