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事情大抵也是成了。
宁离对第二日的会面很期待,甚至晚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当知道祖父也惦记她的时候,憋闷在心中的回忆和情感喷涌而出,有无数的委屈和念想想要诉说。
翌日,她早早的起了身,换了一身豆青百迭裙配杏色褙子,只是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宁离站在郎庑下看着迅疾的雨点,孩子气般垫了垫脚,有些沮丧。
孟岁檀来时恰巧看见了这一幕,温润的眼眸忍不住弯了弯,“不是要出门吗?”
宁离愣了愣,看见屋檐下站着的郎君,面容隐匿在油纸伞下,面庞华美,身影遗世独立,竟生出了一种他一直在等她的错觉。
“就来。”宁离应了声,拿起了旁边的油纸伞,孟岁檀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把另一只手上的伞往身后掩了掩。
二人出了门后,谢府的马车已经停在旁边了,是一辆四驾的马车,车内很宽敞,足够坐的下四人,宁离上去时谢妙瑛已经坐在主位了,只是瞧着面色不大好看,眼睑下隐隐有些发青。
宁离没再细看了,毕竟与她也无甚关系。
她坐在一侧,静静的候着,孟岁檀上车后坐在了宁离一侧,这叫她放松了些,不然二人若是一道儿卿卿我我,宁离怕是如坐针毡。
马车缓缓行事,车外的落雨声渐小,谢妙瑛打破了车内凝滞的气氛:“孟郎,我今日有些身子不适,怕是不能陪宁表妹进去了。”她双眸下垂,似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孟岁檀。
孟岁檀显然也被谢妙瑛的临时“违约”发难住了,他敛目蹙眉,宁离适时的提出:“兄长还是去陪谢家阿姊罢,左右今日都是宁离的亲人,不会有什么事。”
那些都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归宿,孟府不是,孟岁檀……也不是。
看着她平静坦然的面容,孟岁檀愣了愣,眉眼压了下来:“嗯。”
他不高兴了,谢妙瑛暗自凝着孟岁檀,这样的结果让她心绪更加杂乱。
宁离下了马车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望京楼,孟岁檀默然半响,同谢妙瑛说:“你身子不适,劳烦你今日出来了。”
“不会,宁离是你妹妹,也是我的妹妹,何况,我也怕你误会,所以便还是来了,孟郎不会生妙瑛的气罢。”她试探的询问,纤细的手拢在他的手背上。
还未碰到,孟岁檀便似是无意抽了开来,“雨天湿寒,你既身子不适,我便送你回去。”他恪守着礼仪替她拉上了大氅,谢妙瑛看他仍旧是这副冷清寡言的模样,忍不住咬着下唇,有些低落。
宁离询问了小二,便转身上了楼梯,往顶楼的天字一号房去,越近胸腔的跳动越如擂鼓,因跳动太快,眼前一阵阵发黑,原本冷白的手背经络格外明显。
她定了定神,敲响了屋门,几乎立刻,门便开了。
来开门的是聂青澜,看见她后神情百感交集:“皎皎来了,快进来。”
宁离怯生生的进了屋,看清了屋内的场景,屋内圆桌前坐着三位男子,最左边的是卢湛英,国字脸,八字胡,面庞庄肃古板,中间的是曲成萧,面容风流,身形偏瘦,最右边的是黎从心,肤色较黑,长的略微粗矿。
看见宁离进来,最不稳重的黎从心霍然起身,唇嗫嚅半响,八尺高的男人红了眼眶。
还是卢湛英先开的口,“小九,你让我们好找。”他叹然一声,聂青澜拽着宁离入了坐,曲成萧起身绕着宁离看了看:“小九娘都长这么大了,”
在宁离小的时候曲成萧便喜欢把她抗在肩头带着她捞蝴蝶,捉小鱼,常常被他父亲大骂:“曲五,你就是欠揍。”
“曲师兄。”,宁离笑意盈盈的叫他。
“各位师兄,别来无恙。”
“小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改了名字,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孟府,过的可好?你父亲……”,聂清澜欲言又止,他短短一夜,便胡子拉碴,其余三位师兄也都面色肃容,曲成萧更是站起身,斥骂:“谁干的。”那番气势,像是要去拼命。
宁离垂了头,看着四位师兄关怀的模样,她鼻头一酸,委屈霎如磅礴的浪花一般汹涌而来,泪珠顺着脸庞滚落,她许是觉得当着几位师兄的面哭有些实在丢人,便不好意思拿着袖子拭泪,但一开口却是止不住的哭嗝。
太丢人了,宁离想,她其实……没什么好委屈的,但许是太久没有人关怀,她心中酸成了一团,叫她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我没事,没事的,十年前爹爹就离开了,那时是爹爹还是孟府的门客,同孟祭酒南下时替他挡了刺客的暗杀,中了毒箭,便离开了,阿娘便……改嫁了,如今她生活的很好,还有一双儿女,我也很好。”
她掠过了自己,没有详说,但聂青澜却看得出她过的不好,她不开心,眉宇间笼罩着一股郁气,身形瘦弱单薄。
“聂青澜说你三年前被送去了普华寺是怎么回事,可是孟府的人欺负你了?莫怕,这儿有这么多师兄呢,还有师父,师父南下去采风了,待我今日给师父写信,他定是会迫不及待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卢湛英安慰她。
其他的师兄也都附和。
宁离却白了白脸,笑意勉强:“真的没事,三年前是我生病了,佛寺清幽,所以便去了那处修行,寺庙的圆真主持待我很好,孟府也待我很好,祖父……祖父还愿意见我吗?”
她那时虽小,但隐隐知道爹爹是因为触怒了师父,才被赶出师门,连带着她也不敢再凑上去,犹记师父发了很大的火,让爹爹滚,爹爹当时抱着她,师父也没有挽留。